灵魂与身体是统一的(united)。

波西米亚的伊丽莎白公主与笛卡尔通信集(二)

介君 译


授权信息:本文转载自介君的微信公众号,已获授权,原文链接:波西米亚的伊丽莎白公主与笛卡尔通信集(二)

笛卡尔致伊丽莎白

[霍夫的埃德蒙德[1]]1643年5月21日

女士,

殿下允许我遵从她[2]的命令回复信件,这使我感到荣幸,如此恩宠是我所不敢希望的。这比我热切盼望的另一件事情更能抚慰我低微的身份。那件事就是,如果上次我在海牙的时候能得到您的允许,向您表示敬意并谦卑地侍奉您,我就可以听您亲口给我命令。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会因为太过惊奇而无法在同时钦慕您了。

一旦我看到,那种超越凡人的话语(superhuman discourse),从一具犹如画家笔下天使般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我就会像一个刚从尘世来到天堂的人那样,被快乐淹没。这样一来,我就很难回答殿下的问题了。在我有幸与她交谈时,她无疑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出于您的好意,您把您的思想痕迹落在纸上,设法纠正我的这个错误,让我可以读上很多遍,并且逐渐习惯于思考它们。因此,我没有那么不知所措,但同样充满了惊奇。因为我发现,不仅在第一眼看来,它们是充满洞察的,而且越是仔细研究它们,它们就越显得明智和可靠。

鉴于我已发表的作品,我可以真诚地说,殿下向我提出的这个问题[3],是最为恰当的。存在这样两个关于人类的灵魂的事实,我们所能掌握的关于灵魂本性的所有知识都依赖于这两个事实。

第一个是,灵魂思考。

第二个是,灵魂与身体是统一的(united),灵魂能够顺着身体产生作用和受到作用。

关于第二点,我几乎没有提过。我仅仅让人们能够清楚地理解第一点。因为我的首要目的,是证明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差别,而只有第一点对达成这一目标有益,但第二点则可能是有害的。

但是,由于殿下透彻的洞察,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所以我现在就试着解释,我如何构想灵魂与身体的联结(union),以及灵魂如何有能力(power)驱动(move)身体。

首先,我认为,我们有某些原始观念,它们是构成我们所有其他知识的基础模式(patterns)。这些观念相当少。那些最普遍的观念——存在的观念、数字的观念、绵延的观念,还有一些其他的观念——适用于一切我们可以设想的事。

如果单独考虑形体,我们只有广延观念,其中涉及了形状和运动的观念;而单论灵魂自身,我们只有思维观念,其中还包含了理性理解(the perceptions of the intellect)和意志倾向(theinclinations of the will)。

论及灵魂与身体两者一起,我们只有两者联结的观念(thenotion of their union),灵魂驱动身体的能力和身体作用于灵魂并引起感觉和激情的能力,我们的这两种观念都有赖于联结的观念。

然后我观察到,人类的一切知识[4],只在于将这些观念清楚地区分开来,并且把它们中的每个观念与其所涉的事物联系起来。因为,如果我们试图用一个不属于这个问题的观念来解决一个问题,那我们就难免出错。同样地,如果我们试图用另一个观念来解释这些观念中的一个,我们也会犯错。

既然它们是原始观念,那就只能通过自身被理解。我们对感觉的运用,使得我们对广延、形状和运动的观念远比其他观念更熟悉。我们错误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常常想要运用这些观念来解释与它们不相适应的事物。比如说,我们试图用我们的想象去构想灵魂的本性,或者我们试图以构想一个形体(body)驱动另一个形体的方式,来构想灵魂驱动身体(body)的方式。

在殿下屈尊降贵阅读的《沉思》中,我尝试将那些独属灵魂的观念,与那些独属身体的观念区别开来,以此给这些观念一个概念。

因此,我接下来必须解释的一件事就是,如何构想那些属于灵魂与身体联结的观念,以区别于那些独属身体或独属灵魂的观念。在对第六组反驳的回应中,我写在最后的部分可能有助于(理解)这一点[5]。

我们必须在我们自己的灵魂中寻找这些简单观念(simple notions)。灵魂天然具有这些观念,但灵魂并不总是能够完全将其中的这一个观念与另一个区分开来,或者并不总能将它们归于它们所应归属的对象。

所以,我认为,我们至今仍混淆了灵魂驱动身体之能力的观念,与形体驱动另一形体之能力的观念。我们既不把这两种能力归于灵魂,因为我们并不知道灵魂的力量,我们将它们归于像重量、热量之类的诸多形体性质。我们想象这些属性是真的(real),也就是说,有一个存在(existence)不同于诸形体,因而是一些实体(substances),尽管我们称之为性质。

为了构想它们,我们有时用我们的概念来了解肉体,有时用我们的概念来了解灵魂,这取决于我们赋予它们的是物质的(material)还是非物质的。例如,当我们假设,重量是一种真的性质,我们对此所知道的一切就是,重量有能力驱动它所在的形体朝向地心,我们不难构想它如何驱动这个形体或者如何与之相联系。

我们绝不会认为,这种运动产生于两个表面的真实接触,因为我们从自己的内在经验中发现,我们有一个现成的观念可以构成问题中的概念。但我相信,我们将这一观念应用于重量时,是误用了这一观念。正如我希望在我的《物理学》中呈现的那样,它不是任何与形体相区别的观念[6]。因为我相信,这一观念是被给予我们,是用来构想灵魂驱动身体的方式的。

如果我想运用更多的词语来解释我的思路,就会表现为,我对殿下无与伦比的心灵品质缺乏足够的意识。不过,我若胆敢自认为我的回答会使她完全满意,那就未免太过放肆了。为了避免这两种错误,我将暂时不作任何补充,除非我能够写一点或者说一点什么为她带去愉悦。我将永远记得,为此目的提笔或访问海牙,将是一种极大的荣幸。

对我来说,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能比她的命令更加珍贵。我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理由,遵守她嘱咐我的希波克拉底誓言[7],因为她写的东西没有一件不值得被大家看到和欣赏。我只想说,我无限珍视您的信笺,我会像守财奴那样将它们视作珍宝。他们越珍视的东西,就藏得越深,不愿让其他人看到,并将他们的至福寄托于看到他们的珍宝。所以,我很乐意独享看着您来信(所感到)的乐趣。我最大的雄心就是能够自称为——说真的,女士——

殿下您最卑微和顺从的仆人

笛卡尔[8]

[1] Egmond du Hoef,荷兰北荷兰省的一个村庄。

[2]在笛卡尔的回信中,时常使用第三人称“她”来称呼伊丽莎白公主本人,这似乎是出于尊敬和客气。如果上下文没有提及另一个女性,那么这个“她”都属于这种情况(以斜体加粗表示)。这种情况主要出现于信的开头和结尾部分。——译者注

[3]在1643年5月6日的一封信中(AT III 660),伊丽莎白公主问道,灵魂仅仅作为一个在思的实体,如何能够控制身体性精气,进而引发出自觉行动。

[4]科学(science),笛卡尔的术语,指的是有无可置疑根基的系统知识。

[5] AT VII 444f;CSM II 299f.

[6]见《哲学原理》,第四部分,art.20-7:AT VIIIA 212-16;CSM I268-70.

[7]伊丽莎白公主称笛卡尔为她的医生,并声称他受到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约束,不能泄露她心灵中的缺陷。

[8]伊丽莎白公主回信于1月20日,她说她不够聪明因而无法理解,抛弃错误归因的观念如何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一种非物质的实体如何能够驱动一个形体,尤其是笛卡尔在即将出版的《物理学》中拒绝了重量的观念。“我不得不承认”,她写道,“对我来说,将事物(matter)和广延归因于灵魂,要比将一种非物质的东西归结为驱动身体或被身体驱动的能力要容易”(AT III 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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