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理解您曾提到过的重量观念
授权信息:本文转载自介君的微信公众号,已获授权,原文链接:波西米亚的伊丽莎白公主与笛卡尔通信集(三)
笛卡尔先生,
您的善意不仅在于为我指出我推理中的错误,并予以纠正,还如我所期望的那样,您试图安慰我,让这些错误的知识不再那么困扰我。但是,您却试图用一些虚假的赞美来安抚我,这可有损您的判断力。在我成长的环境中,日常谈话使我习惯于认识到,人们无法给出真心的赞美。
这般虚假的赞美,就鼓励我治疗这些错误而言,是必要的。但您不该使我认为,自己会毫无错误地相信那些与人们所说的相反的东西,也不该让我觉得,由于我对自身缺陷太过熟悉,那这些缺陷就不再令我沮丧,而应该让我提升摆脱这些缺陷的欲望。
我承认,我在自己这里,发现了您在信中提及的错误的诸多缘由,这并不可耻。然而,我尚不能彻底清除这些错误。因为我被迫过着那样的生活,并没有足够时间供我支配,无法按照您的规则[1]养成一种沉思的习惯。
现在,我无法忽视的家族利益,无可避免的谈话和社交义务,都伴随着烦恼和无聊,重重地击打在这脆弱的心灵之上,以至于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做不了任何事情:我希望,这能够成为我出于愚笨而无法理解您的借口。
我无法理解您曾提到过的重量观念,因为我们必须判断(既非广延也非物质的)灵魂如何能够通过这一观念驱动形体。您早先曾经错误地将这种能够带着形体朝向地心的力量[puissance],归为身体的一种属性,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就能很快让我们相信,一个形体能够被某些非物质的东西所推动。相反的(您在您的物理学中所承诺的)事实应该使我们确信,这样的观点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既然这个观念(无法具备上帝那样完满客观的实在性)能够凭着人们的无知,假装是真正驱动形体朝向地心的力量,而且也没有物质性原因呈现给诸感觉,那么人们就只好将这种力量归于相反的方向,即一种非物质性原因。但我始终无法构想这样一种非物质性事物,除非将它构想为一种无法与之发生任何交互的物质的对立面(a negation of matter)。
我承认,我更容易接受赋予灵魂以物质和广延,而不那么容易接受,将对物体的施动能力和受动能力,归于一个非物质性的东西。因为,如果第一种情况通过信息(information)达成,那么引发运动的精神就必然是具有理性的,这是一种您归之于非形体事物的能力[2]。
即便如此,在您的《形而上学沉思》中,您提出了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如您所述,灵魂在具备了良好的推理能力和习惯之后,会由于某些蒸汽(vapors)而失去这一切;以及,灵魂能够独立于身体而存(subsist),并且与身体毫无共同之处,但灵魂仍旧受到身体的支配。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既然您答应过要指导我,保证您会向我解释,非物质性实体的本质,和该实体在身体内施动与受动的方式(the manner of its actions and passions),您也有许多其他事想要教导我。
那么,我就姑且作为朋友,接纳这些我自己并不打算持有的观点。我也恳求您相信,您无法将您的善意献给一个对您的义务更为敏感的人了。
您最亲爱的朋友
伊丽莎白
[1]伊丽莎白在此所指的,似乎是笛卡尔在《沉思》的读者序言以及“第二组答辩”里,有关其哲学中的几何解释的假设。在读者序言里,笛卡尔要求他的读者“同他一道认真地沉思,将各自的心灵从诸感觉和所有先入为主的意见中抽离出来”(AT 7:9, CSM 2:8; 另参 AT 7:162ff. , CSM2:114ff.)。然而,这么做需要一个人能够“彻底摆脱心中的一切担忧,并为自己安排一段闲暇时间,”正如“第一沉思”中笛卡尔所做的那样(AT 7:18, CSM 2:17)。这是伊丽莎白所不具备的。
[2]编者在这里保留了法语“information”。很难确定伊丽莎白在这里用的是哪一种理论。一方面,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在援引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即灵魂是身体的形式,并且以此影响身体。另一方面,她关注肉体精神的理智,意味着她指的是斯多葛学派对认知能力和意向行为的解释。笛卡尔一样将理性能力归于灵魂,同样的,斯多亚学派在解释诸物体的凝聚(cohesion of bodies)与其朝向目标的运动时,诉诸于”pneuma”这一术语的物质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