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孤独者是失去自我。

松间的风与孤独

托马斯·默顿

黎一萱 译

序言

托马斯·默顿( Thomas Merton)的《在孤独中的思想》日译本包括一篇未发表的序言(将被翻译为日语)。这篇新序言是为了反映日本读者的文化和精神的亲和力而编写的。这是一篇独立的关于孤独的文章。

《在孤独中的思想》(1953-1954年),并不是《孤独哲学笔记》的代表性作品。这本小书的语气更为通俗,它分为两部分:《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和《孤独的爱》。

这本书包含了对各种宗教甚至信仰的主题的思考。日文版的序言在一种可以被辨识的背景下论述了日本的孤独,并逐步过渡到基督教的确证(affirmation),但是,这也是一种普世且开放的论述。

默顿承认,日本思想的合理差异,这使得这样一个新序言很值得一读,因为这本书是一个整体。

我感觉到许多日本的读者,仍然对于他们更偏重于沉思的传统保持开放态度,并且会从这些直觉的、临时的以及刻意不完整的建议中发现一些对他们来说熟悉的东西。

孤独的基础

默顿从序言的第一句话开始就陷入了这种心境,他说,关于孤独和沉思,“没有什么能比松树间的风说得更好”。从这一点开始,我们知道他正在把西方式思维的词汇和意象抛在身后。他告诉我们,这篇文章的目的是呼应那风的声音,是为了捕捉那听到的东西。但是,谁听到了呢?谁听到了寂静呢?然而,在讨论孤独之前,必须先听到深沉的寂静。

默顿承认,他的《在孤独中思想》并没有试图说服或假定读者任何事情。它邀请读者与他一起做这种倾听,提醒读者成为一个“倾听者”。他提了一个传统的哲学问题:谁是倾听者?为了听到寂静,倾听者必须是一个非-倾听者。默顿指出了一个只有在倾听中才会发生的事实。

“对于这种倾听,适宜的环境是孤独”

默顿假定,他的日本读者的基本哲学框架将是佛教的禅宗,他甚至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期就通过铃木(d.t. Suzuki)对禅宗有所了解。关于谁是倾听者的问题,也可以追溯到《印度教的见证》。默顿与他的读者建立起一种舒适的和谐。

随后开始专注于孤独:

如果你把孤独者想象成“一个人”在数量人把自己与“众多他人”孤立开来,他从人群中走出,并且在沙漠里的一块石头上标记上他个人的数字,并且在那里接收被很多人拒绝的消息,那么你拥有的是一种错误的和魔鬼般的孤独。

这就是被正确地贴上“个人主义”或“利己主义”标签的虚假孤独——尽管默顿没有使用这两个词。这是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禁欲主义仅仅是脱离社会。它坚持认为个人的身份和角色是小写的“s”的“自我(self)”。

但是,真正的孤独者不是寻找自我,而是失去自己……有一种孤独,所有的人都同时在一起,但他们都是孤独的。

现代社会思想的错误在于将个体量化,从而使其化为乌有。因此,它疏远了个人,取代了个体性,而不是坚持人格性。在默顿的计划中,我们每个人的基础将我们团结在一起:“对天空和大地敞开,并且对任何人都不封闭的人,才是真正孤独的人”

对于信奉天主教的默顿来说,这个基础就是上帝(God),这个所有自我的统一就是爱(Love)。

孤独的悖论在于,它的真正基础是博爱——并且真正的孤独是爱的不可分割的统一。

因此,没有人独单独进入孤独,也没有人单独享受孤独。正如他上面所说的,“有一种孤独,所有的人都同时在一起,但他们都是孤独的。”

这种认识与现代社会的本质相矛盾,后者强化了对自我和他人的疏离,并且用人为的构造、意识形态、技术和物质财富取代了统一。

因此,我们生活在一个我们说“上帝死了”的世界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不再有能力体验到我们完全扎根于他的爱(上帝的爱)并且以之为基础的真理。

孤独的恢复

如何寻求和恢复这个真理,从而恢复社会?

默顿通过借用一个亚洲的结构来回答这个问题:不要去寻找它,因为通过认识它,我们已经拥有了它。相反,进入孤独并且去发现和增强对上帝的认识。

答案不是在“集体的激愤”中找到的。也不是在哲学论述或宗教教条中找到的。简而言之,答案不是在言语中找到的,而在于生活在一定的意识水平上。

因此,这些书页是一幅心灵的风景,一种意识的层次:平静,孤独的寂静,倾听者在其中倾听,在倾听者什么也没有在听。

在这一点上,默顿试图把基督教描绘为一种话语的宗教,也就是描述为一种先于沉默并从沉默中生发出来的爱。上帝的言说就是话语,但是作为爱,它是沉默的,它不说任何与上帝分离的东西,只是刻画爱的意义。

默顿认为,无论“文献”或“复杂的教义”如何告诉我们关于上帝的信息,只要不把它们作为一个整体、一个统一体来理解,就都是不够的。默顿甚至说,个人对上帝的瞥见必然“汇聚在爱上,就像车轮的辐条汇聚在一个中心枢纽上”——在西方,这个形象因弗鲁的尼科拉斯而闻名,但无疑也是佛教的主要形象。默顿的神学是用一种日本读者能够欣赏的方式表达的:

寂静在哪里?孤独在哪里?爱在哪里?最终,除了在我们自己存在的大地上,这些东西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在那里,在寂静的深处,我与非-我之间不再有区别。那里有一种救赎的爱。在那里我们遇见了上帝……

我们的行动应该来自于这种相遇,来自于对孤独、寂静、神圣之爱的体验——而不是相反,不是由世界、社会或其他人刺激我们采取行动。默顿哀叹说,“西方的精神和心理疾病正在用暴力和激进主义攻击和破坏东方。”这个事实对所有的亚洲思想家来说都很清楚,但默顿想让他们知道,他理解并认同他们的困境。

真正的精神生活的果实“从我们的自我在存在和爱的基础上的这种消解中出现”。这种消解并不是一种非理性的和非人道的行为,因为它接受并被纳入“上帝之爱中一切事物的整体性和完整性”之中。这种消解是一种排空,与日本哲学传统所理解的排空相呼应。

默顿不难看出,现代思想是如何与东方思想和基督教思想(如默顿所表述的)相矛盾的:

现代人认为,当他的自我被积极地肯定时,当他明显活跃时,当他的行动产生明显的结果时,他是富有成效的……他们的欲望只是一种无法满足的幻象。

以团结为幌子的社会行动并不以真理为基础。它势必会用一种虚假的社区感压倒个人。对人们来说,我们的生活是“伪装成光明天使的魔鬼”。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孤独,一种允许自我消解,并且允许普遍的自我及其爱、单纯和移情出现的孤独。

结论

这篇给日本读者的序言对西方读者来说当然是可以理解的,特别是考虑到默顿死后出版的作品和西方对东方思想欣赏的增长。它是默顿关于孤独思想的一个有益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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