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者相遇的最好方式,是不在意他眼睛的颜色
每周日晚20:30-22:00,阅读汪民安老师主编的《生产》系列,共分为十三辑,分别是第一辑:战争;第二辑:友谊;第三辑:动物;第四辑:新尼采主义;第五辑:德勒兹机器;第六辑:五月风暴;第七辑:生命政治;第八辑:忧郁与哀悼;第九辑:意大利差异;第十辑:思辨实在论;第十一辑:德勒兹与情动;第十二辑:事件哲学;第十三辑:建筑、空间与哲学,如果出版了后续内容,也会接着往下读,注重讨论德勒兹、德里达、齐泽克、阿甘本、梅亚苏、奈格里、拉图尔、南希、马里翁等当代法国哲学家的主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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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跟在……之后/缠着……”是(Être après),“在……身边”是(être auprès),“在……附近”是(être près de)——这些,似乎都是不同的“是”(être)的方式/条件(modalités),实际上都是“和……一起”(être-avec;being-with)。
和动物一起(Avec l’animal)。
尽管表面上是这样,但是不能确定这些“是”的方式(ces modalités de l’être)是否会改变原先的(préalable)“是”(être)——更不必说改变原初的(primitif)“我是”(je suis)。
注:笛卡尔那里的“Je pense,donc je suis”(拉丁译文作 Ego cogito,ergo sum,一般简称为笛卡尔的cogito),我国一般翻译为:“我思故我在”。这样翻译,是先把法文的Je suis理解为“我存在”,然后把现代汉语的“我存在”替换为古代汉语的“我在”。但是这个“在”,在一般读者看来指的是 “在场”或“未死”的意思,而作者却说suis (sum)说成“是个东西”、“是个本体”。因此译文所表达的意思不完全符合作者的原意。
这种不符合是中西语言不同、因而思想不同造成的。西方语言(包括法语以至拉丁语、希腊语)的动词“是”字一般用作系词,但本来是实质动词,原意为“起作用”,再加上表语说明起什么作用,于是成了系词。中国的上古汉语本来不用系词,以后发展出系词“是”,用法与西方的系词相当,但没有实质动词的意义。笛卡尔所说的“我是”,如果把“是”理解为系词,缺少表语,当然没有意义,但他指的是“起作用”,即实质动词的意义。
“是”的这个意义在西方哲学上很重要,笛卡尔讲“我是”正是巴门尼德和亚里士多德的传统的发展。但是在中世纪讨论“神是”问题时,为了生动,将这个根本范畴加以具体化,描述成在时间空间中的“是”,即所谓“存在”(existentia)。笛卡尔也继承了这个传统,所以他也说“是或存在”。“存在”是“是”的一种,“是”是“存在”的根本,所以二者相通,但不相等;直到现代,主要的哲学范畴还是“是”,如黑格尔就是这样,今天的存在主义者海德格尔和萨特还是这样。因此笛卡尔的“是”不能改为“存在”。
但是现代汉语的“是”字没有“起作用”的意思,需要加以规定,给它加上这个意义。请读者将“我是”的“是”字读重音,示别于可以读轻音的系词“是”。
在任何情况下,它们都说明了某种秩序:“被紧缩”(Etre-serré)(如词源所说,pressu,紧接着还有près,auprès,après)、“被挤压”(l’être-pressé)、“和……一起”(être-avec)——就像被紧紧地贴在一起、被绑在一起、被拴在一起、处在压力之下、被压缩、被盖印、被压制,尽管压力的强弱不同,但它(这种秩序)始终在场。
在“临近”(prochain)的何种意义上(这不一定是来源于《圣经》或希腊-罗马传统)我应该说我临近或跟着动物,或我是动物,以及在何种压力的秩序下?“和谁在一起”(l’être-avec-lui)等同于“和谁很接近”(être-près-de-lui)、在“谁的身边”( être-auprès-de-lui)或“在谁之后”(être-après-lui)吗?是在追逐、训练或驯服的意义上“在谁之后”,还是在“遗产”和“继承”的意义上“在他之后”?
在任何情况下,如果我是在动物之后(je suis après lui),那么动物将先于我,比我(moi)更早(康德用früher[以前、从前、在过去]一词专指动物,康德将是我们的见证者之一)。
动物在我之前(avant),在我附近,在我之前(devant)——谁在他之后。所以也是如此,动物在我前面,换个角度看,它就在我的后面。它围绕着我(m’entoure)。此外,这个在我之前的存在(être—là—devant—moi),毫无疑问,他能够让自身被看,但是正因如此,哲学或许忘记了这一点,这甚至是一个经过了计算、权衡的遗忘,他能够看我。
他有关于我的看法。一个绝对的他者的看法,没有什么能够给我带来如此之多的关于这种绝对的他异性的思考,直到发现自已赤身裸体处在猫的注视之下,才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个邻居的存在。
这些问题的关键/重要性(enjeux)是什么?一个人不需要成为专家就能够预见到,他们思考生活、死亡、说话、存在和世界意味着什么,就像在世界之中存在(être-dans-le-monde)或往世界之中去存在(être à[to] le monde)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或那样的方式,或者“和……一起”、“在……之前”、“在……的后面”、“在……之后”、“在”以及“跟着”,或者“在跟着”或“被跟着”( être suivi ou être suivant),“我在哪儿是”,但无可怀疑的是,接近着他们称之为“动物”的东西。
否认这一点已经晚了,动物已经在我之前,我是在(跟着)它后面。跟在或临近那个被称为“动物”的东西并且跟它在一起——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也不管我们用它做什么。
我必须不止一次地,请原谅我,回来这个场景的麻烦。我将尽一切努力避免将它展现一个原初的场景:他们称之为“动物”的彻头彻尾的“他者”——例如猫——的荒诞的戏剧。是的,彻头彻尾的“他者”,比任何其他的他者(他们称之为动物的他者)都要更为另类/他者,例如,一只猫,当它赤裸着看着我,在我展示我自身的那一刻,从我自身到它,或者,更早,在这个陌生的瞬间出现之前,在我想要并且知道自身之前,我是被动地赤裸着向它展示,在被看,以及被看到是赤裸的,甚至在我看到自己被一只猫看到之前。
在自我介绍之前,我已经被介绍了给了它。只有在这种被动性(passivité)中,在这种不情愿的暴露中,才有裸体。只有在这种当面的,即面对面的展示下,裸体才脱落(se dépouille)。在这里,面对一种或另一种性别的猫,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有必要地裸露身体。在这里,面对一种或(ou)另一种性别的猫,或者一种和(et)另一种性别的猫。面对一只继续看着我的猫,并且在我转身离开时仍在看着我,这只猫,如果没有看到它再次看到我,从后面,我可能就会忘记。
我只是赋予裸体以被动性。这种赤裸裸(dénudée)的被动性,我们可以用一个将不只出现一次的词,从不同的地方,根据不同的制度,将其称之为“动物的激情”(passion de l’animal),我对动物的激情,我对其他动物的激情: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被一个目光看,其背景是晦暗不明的,也许是无辜的和残酷的,或许是敏感的和冷漠的,善良的和邪恶的,无法解释的,无法辨认的,深不可测的和隐秘的:彻头彻尾的他者,但在他无法忍受的接近中,我仍然觉得没有任何权利或任何头衔来称呼它为我的邻居,更不用称他为我的“兄弟”。
因为我们必须不可避免地问自己:当一个动物进入场景时,兄弟间的情谊会发生什么?或者,反过来说,当兄弟们一个接一个进来的时候,亚伯跟在该隐的后面,谁又跟在亚伯的后面的时候,动物会发生什么?或者,当一个儿子跟在父亲的后面时。动物们,无论是不是替代,摩利亚(Moriah)山上的驴子和公羊会发生什么?
这种晦暗不明的目光给了我什么?它对“说”了什么——它简短地显现了所有目光中赤裸裸的真理,而这个真理让我在他者的眼睛,在在看的眼睛中看,而不仅仅是看到他者。我在这里想到的是,那些在看的眼睛,或者说是那些先知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应该被看到,但它的颜色应当同时被忘记。
列维纳斯说,要看他者的目光,人们必须忘记他者的眼睛的颜色,换句话说,看到目光,就是看到他者的可见的眼睛之前的脸。但是,当他说,“与他者相遇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在意他眼睛的颜色”,他说的是人类,人的同类,兄弟,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对我们来说,这将是后面重点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