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是人类的最大公约数


如何防止认知污染?

王一诚


《动物园规则怪谈》?

有两个朋友推荐我去看《动物园规则怪谈》,这个文本由一个虚构的动物园中的一系列规则、提示和纸条构成,它们分布在这个动物园的各个园区。

任何一个进入这个动物园的游客都有可能因为“认知污染”经历不同的状态,例如将自己错认为兔子、山羊、白狮子、白色大象等等。

一旦发生错认,就会被动物园中的反派实力——“它”——注意到,它会设法阻止你逃出动物园。

认知污染?

似乎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网上也出现了很多关于规则怪谈的解析。我们不打算解析这个游戏,只是探讨这里面涉及到的一个问题:认知污染。

如果认知污染确实存在,它是如何污染我们的认知的?换句话说,它污染的是我们认知过程中的哪个维度?

如果给它下一个定义的话,认知污染指的就是:

> 在一定的环境、情境或处境下,一些特定的现象、规则、突发事件、悖论或矛盾会对原本常规的知识、常识或信仰产生一定的干扰,可能是让这种知识、常识或信仰变得模糊不清、前后不一、彼此交错、混乱等等,从而导致认知主体没有理由、不愿意、不能、不敢去信任自己原本常规的知识、常识或信仰。

认知污染的一个例子

举例来说,我们知道“兔子是四只脚”,我们是如何知道的呢?我见过兔子的照片、我在宠物店见过兔子、我养过兔子……

这些都是我们为“兔子是四只脚”进行辩护的理由,正常情况是这样的。

如果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去一个宠物店发现宠物店里的兔子是两只脚,然后你去上网检索,发现维基百科写道“兔子是两只脚的生物”,你不敢相信网络,于是翻开幼儿园的课本,上面也赫然写道“小兔子,白又白,两条腿真可爱”,于是你无法相信自己的知识,你开始寻求帮助,朋友、父母、老师都不约而同地告诉你:难道兔子不是两只脚吗?所有的兔子都是两只脚呀。

这个时候,你还能凭什么相信:兔子是四只脚?

认知污染的另一个例子

你知道Ding ding dang dang这四个字怎么写吗?你可能记得小时候的叮叮当当中的“当”是有口字旁的,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找到不到这个字了。

不仅输入法打不出来,而且小学课本里面也确实用的就是没有口字旁的当,而且你去翻字典,发现里面也没有,那么这个时候,叮叮当当的Dang到底是哪个dang呢?

以上都算是认知污染的例子,当然还包括抖音上很火的“地球是不是圆的”、“地球抽干水之后是不是个椭圆形”……他们给你提供无数的证据,有科学实验,有图像,有文字,有现身说法,于是你可能真的开始怀疑:地球难道真的是平的?地球抽干水难道真的是个椭圆?当然不是。

动物园与世界

动物园其实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隐喻,动物园充满了无数的认知污染,我们的世界同样如此。

最具认知污染魅力的两个伟大例子:

一个是日本的博士江本胜出版的《水知道答案》,在这本书中,他通过大量的实验证明,你对待水的情绪不同,会导致水结冰之后的形状和花纹不同;

另一个是美国导演William Arntz拍摄的《兔子洞里到底有什么》,在这部既不是电影又不是纪录片的影片中,作者用量子力学、生物学、神学、哲学的大量知识提出了一种具有神秘色彩的对世界的解释。

认知污染的普遍性

那我们为什么难以避开这种认知污染呢?那是因为它在质疑我们的认知的基本规则。

我们从最古老的苏格拉底对知识论的三条规则入手来看。在苏格拉底看来,构成“s知道P”这件事的基本规则有三个,那就是Justified+true+belief,而且当且仅当下面三个条件同时得到满足时,“S知道P”这一命题才得以成立:

(1)P为真;

(2)S相信P为真;

(3)S确证地或有理由相信P为真。

举例来说,“我知道地球是圆的”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是真的?当且仅当以下三个条件同时得到满足时,“我知道地球是圆的”这一命题才得以成立:

(1)Ture:地球是圆的为真;

(2)Believe:我相信地球是圆的为真;

(3)Justified:我确证或有理由地相信地球是圆的为真。

认知污染的基本逻辑

因此,认知污染要想把这个真命题变成假命题,就只能从这三方面入手:

污染Justified,让你失去相信地球是真的的理由;

污染true,直接把地球变成方的;

污染belief,让你对自己的相信产生动摇。

大家也许看出来的,第二条路其实是走不通的,因为除了神迹之外的任何力量都不足以彻底改变我们的世界,它不可能真的把地球变成方的,也不可能真的给水装上脑子,更不可能把白变成黑,把假变成真。

那么就只能从污染Justified和污染belief入手。

第一种情况:污染Justified

这时它要做的就是使你丧失你用来证明自己的相信的那件事的所有理由。

它让本该说出实情的人对你撒谎,它让你可以用来查阅的文献对你封闭起来,它制造一些假象,它篡改规则、会议记录,它制造假权威、假科学、假媒体……总之,它的手段就是让你丧失理由,哪怕你有所怀疑,你也没有理由。

举例:《动物庄园》

第二种情况:污染belief

这时它要做的就是使你不敢相信你所相信的那件事。它让你的朋友、亲人、老师疏远你,并且告诉你你是被骗了;它让科学家、医生、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师对你进行诊断,告诉你你只是病了,需要治疗;它给你播放相信了这件事情的人的悲惨下场……总之,它的手段就是让你不敢相信,不去相信,甚至不去思考自己到底想不相信。

如何面对认知污染?

以上两种认知污染模式背后的通用逻辑是:

在污染你的J和B之前,它首先污染的是你的自我认知。

只要你不再相信你是你,而是一个身份或头衔,那认知污染就很好进行了。

在我们相信其他事物之前,我们首先要相信的是:

我是我。

那么,后一个我到底是什么呢?

动物园规则怪谈的作者在规则中说,你要坚持相信:我是人类,而人类就是有两只眼睛,是鼻子两边各一只,而不知竖着排列着两只。那也就是说,

我要相信自己是人类?不是

一旦你用各种宏大概念来定义你所相信的东西的时候,你的认知就很容易被骗。例如,如果你相信你是一个人类,它完全可以篡改对人类的定义——动物园规则怪谈中的“它”还是幼年期的它,它只会模仿现实中的概念,而且模仿得很粗糙——人类是一种由四只脚、两只红眼睛、一堆长耳朵构成的生物,于是你发现,我是人类,而人类是兔子,所以我是兔子,GG。

我要相信自己是一个身份?不是

这种情况你说,我是一个知识分子、共产主义者、民主派人士、极权主义者都没有意义,当它把极权主义者的定义修改为:极权主义是描述一个对社会有着绝对服务职能并尽一切可能谋求为公众及公众的私人生活创造便利的国家的政治制度。奉行该思想的国家可以称为极权国家。

换句话说,不要用任何组织、宗族、民族、团体、国家、党派来定义你自己,这种自我定义是很容易受到认知污染的。

我要相信自己的爱好?不是

那是不是说,我要相信自己的爱好,我知道我爱的哲学家是梅洛庞蒂。这样也不对。因为梅洛庞蒂这个专名的含义是这个动物园里面是可变的,例如:我爱的哲学家是梅洛庞蒂,梅洛庞蒂是死在游泳馆的大象,所以我爱死在游泳馆的大象,gg。

我要相信什么?

那么,我到底应该如何定义我是什么?其实,我们应该想一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本身就有问题。

当我们这么说的时候,已经预设了我是可以被定义的,也就是说,我是完全可以被概念化和观念化的。

为什么有人觉得动物园规则怪谈很恐怖,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动物园中的一切定义都是可变的,所有的规则都是互相矛盾的,我们无法找到一个相信的起点。

我,能被定义吗?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这个动物园在是一个定义的动物园的同时,它也不可避免地是一个真实的动物园。

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定义的人的同时,我们也总是不可避免地是一个真实的人。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不能由我们所是的那个身份来决定,不要把自己首先当成是一个人类,一个游客,一个工作人员……而是首先把自己当成一个具体的人,一个绝对的这一个。

你不是人的最大公约数

那个能被定义的你,绝对不是全部的你,而是作为人的最大公约数的你。但是你,并不完全是一个公约数,那些不能被定义的、进不到概念之中、不能被语言所描述的、不能被完全看见的那个,才是你自己。

所以当任何的认知污染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首先不要去理会那些污染物,而是先确认自己是什么。我就是我,我不是你们强加给我的任何标签和身份。任何认知污染首先污染的就是你的自我认知。

于是我们会想起来德里达在1997年的《我所是的动物》中重复了无数遍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去强调我所说的是这一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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