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一个体系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哲学方式来加以探问,也就是用我们自己关心的问题向此体系提问

龚卓军《身体部署:梅洛庞蒂与现象学之后》
第二章《身体感与时间性:梅洛庞蒂、柏格森与感觉的逻辑》

一、何谓身体感?

关于身体概念,胡塞尔有身体“Leib”、肉体“Körper”以及用于区分二者的身体性“Leiblichkeit”;梅洛庞蒂则有习惯身体“corps habituel;habitual body”、当前身体“corps actuel;autual body”、身体图式“schema corporel;bodily schema”与身体意向性“intentionalité du corps;intentionality of the body”。

“身体感”指的是“身体经验的种种模式变样当中不变的身体感受模式,是经验身体(corps vécu;lived body)的构成条件”(69)。

就内在与外在而言:

1.身体感“对应着外在对象产生的动觉、触觉、痛觉等知觉活动经验”(70);

2.涉及身体运行这些知觉活动时“从身体内部产生的自体觉知回路”(70)。

就时间维度而言:

1.“身体感”来自“过去经验的积淀”(70);
2.指向“对于未来情境的投射、理解与行动”(70)。

“身体感”既不是“纯粹内在的情绪感受”(70),也不是“客观身体”(70),它是“二者之间的身体自体感受”(70)。在该“身体感”中,存在一种“身体感的运作意向性”或“身体感的身体感”(71),这种意向性能够整合“不同的身体运作模式”(71)从而使得任何关于身体的习得成为可能(比如游泳)。

作者通过区分“身体感”自身与关于“身体感”的描述性概念,认为存在两种情况:

1.“身体感经验本身”(71)与“关于身体感的语言概念”(71)之间存在间距;

2.可以通过“某种社会文化传统下的身体概念、技术和语言,规定、塑造”(71)身体与生活体验。

福柯从这一点来看待现象学,并加以批判。(参见《词与物》,1966.第八章,第九章)。

在他看来,现象学是“阐明纯形式的尝试”,旨在将“经验层次的身体感”(72)归属于先验层次的“运作意向性”(72)或“身体图式”(72),是一种“混合性质的话语论述”(Foucault),企图将“物的秩序混合纳入话语论述秩序当中”(74)。

在福柯看来,现代语言学的出现对“现象学式的先验/经验(副本)思维”(74)提出了挑战,即话语论述有了其“自身的(副本)现象”(74)。因此,在话语论述秩序与物的秩序之间存在一种断裂,现象学的先验/经验式的话语论述秩序并不能完全反应“人类经验的纯形式条件”(74),反而总是指向“非思”(impensé)和“他者”(Autre)(74)。在作者看来,福柯的批判聚焦于“身体运作意向性”的含糊暧昧,存在一种“先验/经验混合言说”(75)。

二、身体感与时间性:被动综合与身体记忆

目的:“描述晚期胡塞尔所主张的“被动综合”与《知觉现象学》时期梅洛庞蒂思想的落差”(75)。

存在一种快感:
1.不同于客观的快感,难以重复实现;
2.“它似是按照一种被动综合(symthèse passive)的感性逻辑运作,指向某种情境感受”(77);
3.心灵在此面对一种“明白无误的身体感受”(77);
4.“非自主回忆经验”(77)能够使这一快感再次实现出来。

就“身体在记忆中的作用”,梅洛庞蒂认为“记忆不是过去的构成意识,而是通过当下的蕴含重新打开时间的努力”(PhP, p.112),“身体作为‘采取态度’的恒常中介,建构出拟似当下,因而是我们与时间与空间建立联系的中介”(PhP, p.112)。

就此,作者认为“记忆”是“在身体对生活时间空间的知觉综合中浮现出来的身体感”(78)。原因则在于身体以“身体感的在场”(78)将身体的时间空间感受纳入经验,并使之“得以回返”(78)。

在梅洛庞蒂看来,“知觉综合是一种时间综合,在知觉方面的主体性不是别的,就是时间性”,“空间综合和对象综合是以这种时间的展开为基础的”(78)。

以及,“在每一个注视运动中,我的身体把一个现在、一个过去和一个将来连接在以其,我的身体分泌出时间,更确切的说,身体成了这样的自然场所,在那里,事件第一次把过去和将来的双重界域投射在现在周遭,而得到一种历史方向,而不是争先恐后地挤进存在”,“我的身体占有时间,它使一个过去和一个将来对一个现在存在;它不是一个物体,它产生时间而不是接收时间”(79;PhP, p.277)。

关于“身体感构成时的被动发生”或“被动综合”(79),有五个特点:
1.被动综合是“感觉发生的模式”(80),这一模式使得“感觉形成法则的、基础的规约性(regularity)”(80)。胡塞尔在《关于被动综合的分析:朝向先验感性论》中认为,《内在时间意识的现象学》关于三种时间模式(当下印象、持存(retention)、预持(protention))的分析过于形式化,而应当进行更具体的“发生学分析”(80),即透过“在一个单子(monad)中的发生运作”(80),了解“时间性在个体当中的发生状态”(80)。这种“发生”是“前构成(pre-constitution)”的,是“原初的发生”。

2.个体单子的自我不主动参与感觉的构成,“感觉的构成是通过联想(association)的联结而发生的”(80)。作者认为,胡塞尔由此恢复了感性的认识论地位,即被动综合所涉及的先验感性论同样决定着人类认识的条件、限制和能力。
3.“被动性基本上等同于知觉、前谓词状态(pre-predicative)和前语言(pre-linguistic)经验”(81)。被动综合揭示出了一个“习惯身体”,这是一种有了“风格”(81)的身体感。在这一习惯身体中,“被动的感性体验”以“时空网络”的形式储存下来,等待可能的回返。
4.被动综合涉及的是“前给定(pregivenness)与仿若对象(objectlike)的形成状态”(82)。个人理解:在这一状态之中,对象还未具有其对象性,而是处于完成自身对象性的过程之中。即存在对这个对象的意向,但这个对象并未完全成为一个意向对象。这个对象要成为某个对象,还需回忆的介入(remembering)。
“对象处于‘前给定’与‘若有若无’的发生状态”(82)。
5.被动综合涉及的领域构成“主动综合”及“认知与逻辑经验领域”(83)的基础。在胡塞尔看来,“知觉活动本身……内含感受诱发力、驱动力(motivation)、联想作用”(83)。
因此,在发生现象学视域下,梅洛庞蒂所谓“我的身体分泌出时间”,就意味着“作为被动综合经验场域的身体感成了时间的发生场域”(83)。

同时,福柯对现象学先验、经验双重言说的批判也失去了效力,因为发生的现象学取消了一个主动综合的“现象学主体”,同时达到了一种“前主体或非主体经验状态”(83)。

卡塞(E. S. Casey)于《回忆:现象学研究》第三章讨论了“身体记忆”。

并区分了三种向度的身体记忆(84):
1.“执行性的身体习惯记忆”(84)。这种记忆表现为身体面对世界时的自发性(骑车、弹琴、开车),与此同时,这种自发性还可能得到当下身体对习惯动作的修正。
2.“身体创伤记忆”(85)。身体的创伤中断了生活时间,并使得身体的整体性运作不再可能,形成了一个“变成碎片的身体(fragmented body)”(85),这个身体取消了身体的连续性与整体感。
3.“身体享乐记忆”(85)。享乐的感受“涉及整个身体的多层次感官的交错运作经验与整体的情境条件”(86),在这一感受之中,“主动经验与被动经验”完全混杂在一起,此即梅洛庞蒂晚期所谓的“可转换性(reversibility)”(86)。

由此作者认为,胡塞尔有意以“被动综合”的理论模糊先验经验的区分;早期梅洛庞蒂则明确了这一区分。这也正是1945年的《知觉现象学》与1920年的《关于被动综合的分析:朝向先验感性论》在“时间性”和“身体感”方面的落差。

三、批判柏格森:先验主体的身体感与时间性

目的:早期梅洛庞蒂坚持先验主体的身体,从而在解读柏格森时与柏格森存在距离(87)。
杰黑(Theodore F. Geraets)在《朝向一门崭新的先验哲学》中认为“柏格森的思想决定了梅洛庞蒂对胡塞尔思想的选择式阅读”(87);巴尔巴拉在《经验的转折点》认为梅洛庞蒂在一开始接受胡塞尔和柏格森时就将二者“当作是回到事物的两种不同企图”(88)。

卡拉可斯基(L. Kolakowski)认为柏格森的思想即“时间是真实的”(《柏格森》, 新华书店, 1991年, P.7),而“真实时间因而只有通过记忆才是可能的”(88)。

在梅洛庞蒂看来,“要了解一个体系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哲学方式来加以探问,也就是用我们自己关心的问题向此体系提问”(The Incarnate Subject:Malebranche,Biran,and Bergson,P.21),而他在《行为的结构》与《知觉现象学》中就是站在“先验主体性”的立场“批判柏格森”(89)。

在梅洛庞蒂看来,“主张主体可以融入被思考的对象”(89)的柏格森,“混淆了先验意识与经验意识”(89),从而陷入了“自然态度的实在论特征”(89)。

《行为的结构》第三章,(物理秩序、生命秩序、人类秩序)中,梅洛庞蒂的批判:

在物理力量不是透过身体在身体中引发一些自动反应,而是在某个“不确定的中心”里面、也就是说在某种能够产生它自己的活动的存在里面被减弱的那一环节,《物质与记忆》中的纯粹形象(image pure)也就同时成了意识;而我们的知觉也会因此隐约地标出我们可能的活动区域。

但柏格森所思考的活动始终是生命活动,是身体藉以维持其生存的活动。在人类的劳动行为中,在对器具的灵巧制造中,柏格森看到的只不过是达到本能方面也在追求的那些目标的另一种方式(SC,1942,P.176)。

而在巴尔巴拉看来,“对胡塞尔的本质论阅读主导了对柏格森的批判”(90),梅洛庞蒂继承了胡塞尔对一切心理学的实在论批判,指出了“柏格森心理学的实在论立场”(90)。

梅洛庞蒂认为柏格森在区分“经验上的空间之流与内部深沉的自由意志的我”(91)时:

以学者的身份和根据常识,把客观世界理解为其全部描述的逻辑框架和其思维的环境。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先决条件支配着他给予“存在”一词的意义,使他在“心理事实”的名义下落实其意识,使他离开真正的觉悟或真正的直观……过去经验论用内在事件的世界来取代物理世界时,形成了上述的状况,现在柏格森用“融合的多样性”来对抗“并置的多样性”时,也属于同样的状况。因而这里的问题依然在于两种类型的存在。人们只是用一种精神能量代替机械力量,用一种流动的存在代替经验论的不连续存在,但人们认为流动的存在在流逝,并以第三人称来描述它(PhP.p.72)。

在作者看来,柏格森与其批判的生理心理学之间的差异在于,他并没有否认绵延的内在性,他对“内省态度”(93)的看法是:

我的身体在空间中运动时,其他的形象也在变动,而只有我的身体这个形象依然不变。因此,我必须把我的身体作为一个中心,根据它来界定其他的形象。……但是,从反面说,如果一切形象都被假设为起点,那么,我的身体就理所当然地成了终点,因为我的身体位于众多形象之外,界限分明,原因是那些形象在不停地变化,而我的身体却不变。这样一来,内外之分就仅仅成了部分与整体之分(MM, 1939, p.45-46)。

通过我所谓感受的感觉(sensations affectives),我可以从内部了解这个中心形象,而不是像对其他形象那样,仅仅是从外部了解它。因此,形象集合里存在着一个具有特殊地位的形象,我可以深入它的表面,而不再仅仅可以看到它的表层——它是感受的所在地,同时又是行动的根源:我正是把这个特殊形象当做了我的宇宙的中心,当做了我个性的物质基础(MM, 1939, p.63)。
在作者看来,将“内省活动作为‘身体形象’、‘感受感觉’而归属在空间图式之下”(94),是柏格森对“内省态度”的误用,并最终构成了心理实在论的精致版本:“形象的性质取代了原子的数量,感受的流动动态取代了静态的行为模式,直观取代了经验知觉本身”(94)。因此柏格森所谓的回归具体“只能解放出一种普遍的具体”(94)

在《知觉现象学》“作为对象的身体和机械生理学”一章中,梅洛庞蒂提出了对柏格森的系统批判:
当柏格森强调知觉和行为的同一性,为了表达这种统一性,造出“感觉——运动过程”这一术语时,他显然想使意识介入世界。但如果感受就是呈现一种性质,如果运动就是在客观空间的移位,那么在感觉和被认为是初始状态的运动之间的协调是不可能的,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像自为和自在的区别。

一般来说,柏格森已清楚看到,身体和精神是通过时间建立起联系的,成为一个精神就是主导着时间的流涌而出,拥有一个身体就是拥有一个当下在场。……但是,在他看,身体依然是我们叫做客观身体的东西,意识依然是一种知觉,时间依然是时间“带着自身滚雪球”或时间在空间化的时间里展开的一系列“现时”。因此,柏格森只能拉紧或放送一系列的“现时”:他始终不能理解时间的三个向度得以构成的独特运动,而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绵延会粉碎在一个当下,为什么意识会接合到一个身艘、一个世界里去(PhP, p.93-94)。

既然梅洛庞蒂否认柏格森对身体和意识的实在论处理,他该如何解释时间的三个向度的构成?即“身体如何从其‘当下在场’的经验中产生时间”(95)?

《知觉现象学》阶段的梅洛庞蒂主张“揭示现象场之内的先验场”(PhP, p.73)、“把现象场转变成先验场”(PhP, p.77)。

而“一种哲学要成为先验的,也就是彻底的,不在处于在绝对意识中,而又不提及通向绝对意识的方法;而在于把自己当做一个问题,不假设关于知识的整个阐述,而在于把这种原因的推断当做基本的哲学问题”(PhP, p.76),从而“哲学的中心不再是无所不在的和无所在的自主的先验主体性,哲学的中心处在反省的无止境的开端,以至个体的生活开始对本身进行反省”(PhP, p.76)。

但是“我们不想仿照反思哲学,一上来就置身于我们以为始终呈现的先验领域”(PhP, p.77),因此:
我们应该涉足现象场,通过心理学描述来认识现象的主体。不过,如果我们不先指出心理主义一旦被清除,心理学描述就可能成为一种哲学方法的话,我们就不应该开始心理学描述。为了唤起埋没在自己的后果下面的知知觉体验,仅提供不能被理解的关于知觉体验的描述是不够的,应该通过哲学的参照和预感来确定使心理学描述得以显得真实的观点。因此,没有心理学,我们无从着手,仅仅依靠心理学,我们也无从着手。体验预感着一种哲学,正如哲学只不过是一种被澄清了的体验(PhP, p.77)

因此,《知觉现象学》的梅洛庞蒂旨在清除心理学的心理主义,揭示心理经验的先验本质结构。

四、呼应柏格森:生活身体的共时韵律

目的:梅洛庞蒂强调“生活身体的共时韵律的‘冥合’与‘联觉’”(75),从而对柏格森进行构成现象学解读。
在《知觉现象学》“感觉”一章中,梅洛庞蒂诉诸“共鸣”和“感应”揭示生活身体的体验。在他看来,“蓝色就是引诱我以某种方式去注视,允许我的注视以一种特定的态度在对象上梭巡”(PhP, p.244),即“我们的存在与知觉是一个窟窿(creux)、褶皱(pli)”(99)。

关于先天性盲人术后以视觉构成空间的例子:
“病人‘起先看到颜色,就像我们闻到一种气味(odeur):气味围绕着我们,作用于我们,但没有用一个确定的空间占据一个确定的形式’”(PhP, p.258);“病人肯定他在看,但不知道他看到的东西……他不认为他的手是他看到的样子,他只是提到处于运动状态中的一个白点”(PhP, p.257)。

而手之所以能够被辨认出来,就在于我的身体是“某种存在的旋律(un certain rythme d`existence)”(100),它能够与其环境“共时化”(100),这意味着“身体感官与所有的声音共同回荡,与所有的色彩互相振动”(100),此即感觉者被感觉者的交织或交缠,而主体与客体正是在此交缠的发生中被构成出来。对此,德勒兹在《感觉的逻辑》中认为:
塑形(figure)就是与感觉相关的可感觉形式,它直接作用在神经系统上,直接属于肉身……感受,相反于熟练流畅、现成、陈腔滥调,也相反于“有感觉的”、自发的等等。感觉的一面被转向主体(神经系统、生活动作、本能气质……),感觉的另一面被转向客体(事实、地方、事件……)。

或者说感觉根本没有任何一面,它在主体和客体之间是无法溶解的,以现象学的意义来说,它是在世存有。同时,我在感觉中生成变化,某些事情透过感觉而发生,一种感觉透过另一种感觉而发生,一种感觉在另一种感觉里发生。在边界状态中它是同样的身体,同时是主体与客体,给出感觉也接受感觉(Gilles Deleuze, Francis Bacon: Logique de la sensation, Paris: Editions de la difference, 1981, pp.39-40)。

因此,对“表达性和生活的身体的时间感”的研究,务必借助发生现象学来研究“感觉”的发生。在梅洛庞蒂看来“我提供我的耳朵或者我注视,等待着一种感觉,突然可感觉者掌握了我的耳朵或我的视线,而我托付了我的身体的某一部位,甚至是我整个的身体,交给这个特定的颤动和充实空间的方式,形成了蓝色或红色”(PhP, p.246),这就意味着存在一个待完成的感觉,它始终向可感觉对象敞开,等待来自任意方向的召唤。“在我的身体与它共时化之前,可感觉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模糊的招呼……因此可感觉者在被感觉到的那一点上等待,对我的身体提出一个有待解决而令人迷惑的问题。我必须找到相应的态度,提供它一种方法,使它变成明白清楚可以界定,变成蓝色;我必须对这种陈述得不清不楚的问题找出适当的回应”(PhP, p.248)。

因此,身体与世界之间存在一种原初的相互敞开,二者在“感觉”的发生中相互应答:“世界形成了确切的声音和色彩形式”(102);身体找到了“实质的运动和风格”(102)。因此,感觉是一种“活的体验(expérience vivante)”(102),其绵延显现为“开放和不可预期的时间状态”(102),利奥塔将其称之为“自成一格(tautegorical)”。

而这种差异性感觉之间会发生“彼此表达、彼此共鸣的翻转”(103),即联觉(synaesthetic perception)。

梅洛庞蒂认为“当我说我看见声音,我的意思就是透过我的感觉存在我回应着声音的振动,而特别是透过我自己容易受到声音所影响的尺度”(PhP, p.271)。

从而在联觉现象中,存在着“官能的联动与换位”(104),这种联动使得视觉对象不再能够从其世界中清晰地分离出来,对象还没有完成,我们的感觉有待填充,有待来自其他感官的填充。而塞尚所执着的“画出苹果的感觉”指的就是联觉。

因此,在作者看来,“感觉并不是现成固定的知觉形式展现,而是我身体之内感官之间的、我的身体和感觉世界之间的沟通和共时化的作用”(105),即梅洛庞蒂所谓的“冥合(communion)”。这种冥合揭示出了被主动综合跳过的感觉真正的发生领域。而这种共时化要实现,就必须要求我的身体具有某种与世界相呼应的“旋律”,梅洛庞蒂将这种旋律称之为“风格(style)”。
同时,梅洛庞蒂所谓的“动态的身体图式”就意味着我的身体与其自己的“生活时间和空间感”(105)因此,“生活身体”的这种意向性蕴含着身体间的关系,即“身体间性(intercorporeity)”,“这种身体间性应该被理解为一种时间性际(intertemporality)”。在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时间性”一章看来,“两种时间性并非像两种意识那样相互排斥,因为每一种时间性只能透过它自己投射到它们可以相互交缠的当下来认识它自己”(PhP, p.495)。

五、应用柏格森:身体感即时间之间距化作用

目的:晚期梅洛庞蒂凸显“身体感即时间之差异化作用”(75),对柏格森进行差异哲学解读。
在作者看来,晚期梅洛庞蒂以柏格森为引导,放弃了“以被知觉的世界的同一性(le même)作为经验基础的架构”,从而转向一种表达性哲学。他以柏格森哲学中的差异批判本质现象学的“固态逻辑”。

在其1959年《论柏格森》中认为:
透过柏格森思想就如同透过胡塞尔的志业,我们可以追寻此一辛苦的过程,渐渐地让直观(intuition)能够动起来,把直接与料这样肯定的说法改变为一种时间的辩证,同时也把本质直视改变为一种发生的现象学,在一个生活的整体里面将它们连结成为时间的对比向度,这个时间最终来讲是与存有共同扩延的(Signs,1964,p.156)。

梅洛庞蒂在《可见的与不可见的》第三卷“探问与直观”中认为“我们与过去的存有并没有真正的协调弥合(coïncidence),如果钝粹记忆是被保留下来的先前在场,如果透过回忆的行动,我又再度变成了我过去之所是,那么我们就不可能了解过去这个向度如何向我打开”(Le visible et l`invisible,p.161),因此在作者看来,晚期梅洛庞蒂所关注的是四组词条:
1.以交错(chiasme)、交织(entrelacs)、侵占(empiétement)、反转等概念形成的“可逆性/可转换性(reversibilité)”——“描述不同层次的存有者之间距中的交换与互为转换性”(110)。
2.以境域(horizon)、层面、铰链、接缝(jointure)、骨架(membrure)为核心的“枢轴(picot,axe)”词组——“描述对象实体化或者主体得以主体化的境域开放与建立的作用”(110)。
3.以凹陷、坑洞、裂缝、间距、肌体为核心的“褶皱(pli)”论述——“描述存有者之间的根本间距现象”(110)。
4.以积累(empilement)、增殖(proliferation)、杂交(promiscuité)、受孕(prégnance)、分娩(parturitipn)为主轴的“肉身(chair)”生产——“作为发生现象学的话语实践”(110)。
这也是梅洛庞蒂从“身体主体”转向“肉身间距”的主要思路:“肉”或“肉身”“不断地处在发生、增殖与变异的间距当中”(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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