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拉康的彻底的无神论的深度和强度


“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帕斯卡尔、拉康与欲望的冒险

A.Johnston
Lucie 译

转载授权:本文转自Diotma_BCB469账号发布的:《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帕斯卡尔、拉康与欲望的冒险(第一部分)》已获授权。

原文出处:Adrian Johnston, “You have nothing to lose”: Pascal, Lacan, and the Risks of Desire, God is Undead: Psychoanalysis Between Agnosticism and Atheism,2023.


摘要:帕斯卡尔——特别是作为《沉思录》(Pensées)和其中所提到的著名赌注悖论的作者——是拉康讲座中反复出现的参考点。拉康自己承认,他对詹森主义者的作品有着明显的热情。但是,为什么帕斯卡尔和他在波尔罗亚尔修道院(Port Royal-des-Champs)的同道会吸引拉康呢?他在他们身上,特别是在帕斯卡尔身上看到了什么?拉康对詹森主义的热情与他对帕斯卡尔的各种评论的不透明和晦涩的结合,可能会导致一些读者把拉康的帕斯卡尔式的冥想作为他所谓的隐蔽的宗教虔诚的进一步证据(考虑到拉康的天主教背景,他早期的耶稣会教育,他与他的本笃会修士兄弟的马克-弗朗索瓦[Marc-François]的亲密关系,他经常提到像奥古斯丁这样的人,等等)。

然而,我将在这种背景下论证,也许有点令人惊讶:拉康对帕斯卡尔赌注有所重制,但我并不是暗示拉康主义内的天主教教义仍在延续,实际上我的这篇文章致力于揭示拉康的彻底的无神论的深度和强度。通过揭示拉康对帕斯卡尔及帕斯卡尔赌注论的精神分析的解释,我在此寻求阐明一种激进的无神论,这种无神论建立在拉康对包含在黑格尔、费尔巴哈、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作品中的某些无神论论点的推进的基础上。

关键词:布莱斯·帕斯卡尔;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雅克·拉康;马克-弗朗索瓦·拉康;詹森主义;帕斯卡的赌注;精神分析;无神论


正文

一、拉康的帕斯卡尔,帕斯卡尔的拉康:从詹森主义到弗洛伊德主义

雅克·拉康彻底无神论的真正严肃性在他与布莱斯·帕斯卡尔的交锋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也许是令人惊讶的。因为拉康表现出对一个积极拥护基督教的历史人物的迷恋,后者在现代性的黎明来临之际与所有人唱反调。与不信神、堕落的放纵派(debauched libertines)、道德松懈的耶稣会诡辩者[1]和理性主义思想家(如笛卡尔)相反,他把神圣当作世俗哲学审判的另一个对象,帕斯卡尔认为“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上帝”是不可接近的,不可知的超越是基于信仰而不是被理性证明(或证伪)。[2]

【2】如果拉康真的是一个不妥协的、特别致命的(virulent)无神论者,正如我所关心的,那么他是怎么看待帕斯卡尔的呢?拉康流连于帕斯卡尔的著作,难道不正表明,与我对前者坚定不移的无神论的断言相反,拉康对他童年的宗教有一种持久的亲和力吗?与此相关的是,他对其本笃会修道士马克-弗朗索瓦(Marc-FrançoisLacan)胞弟的深信不疑?

令拉康感兴趣的是帕斯卡尔对思想史的许多贡献,包括后者在数学上所做的工作,如预测控制论和博弈论(cybernetics and game theory)这样的后续发展,这些发展是拉康所钟爱的。[3]然而,正如其他许多读者一样,拉康被帕斯卡尔后来的文学、哲学和神学杰作所吸引,这是可以理解的,也就是被称为《思想录》(Pensées)的未完成的片段集所吸引。拉康没有涉足关于帕斯卡尔的皈依经历,尤其是1654年11月23日的那一夜,[4]是否标志着一个年轻的科学家帕斯卡尔和一个年长的宗教家帕斯卡尔之间的不连续的学术争论。

【3】然而,拉康冗长的关于《思想录》中打赌的一系列的反思表明,他假定皈依后的基督徒帕斯卡尔与他先前的以科学为中心的自我并没有完全中断。事实上,对于拉康来说,《思想录》的许多吸引人的方面之一,可能是,他认为它破坏了科学和宗教之间表面上的“非此即彼”的零和冲突(zero-sum conflict)。这种破坏是通过帕斯卡尔将数学上的推理整合到有计划的对基督教的辩护中来实现的,即通过“帕斯卡尔的赌注”处理上帝的存在是根据帕斯卡尔自己建立的数学概率论的程序来完成。就像帕斯卡尔把作为科学的数学和作为宗教的基督教结合起来一样,[5]拉康同样地把各种形式主义带到精神分析的存在主义领域。

特别是帕斯卡尔的《思想录》的许多其他特性是由拉康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产生共鸣而被揭示。首先,帕斯卡尔关于“心”(le cœur)的论述是“理性”(la raison)所未知和无法控制的,很容易被解释为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所揭示的无意识思想的众多历史先驱者之一(帕斯卡尔式的心是弗洛伊德无意识的“原初过程”[primary processes][6],帕斯卡尔式的理性是弗洛伊德前意识和意识的次级过程)。[7]在这方面,《思想录》中最有名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心有它的理由,而理由是理性所不知道的。”[8]就像帕斯卡尔认为,次级和/或超理性的心并不是没有它自己的理性(“心有它自己的理由”),弗洛伊德和拉康也是如此:尽管心的逻辑不同于意识,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见的,但无意识并不是没有它自己的逻辑。

【4】其次,帕斯卡尔不知疲倦地强调人的精神分裂本质[9](因而才会有“一个不可理解的怪物”[10])。《思想录》中大量的条目强调了人类天生的分裂状态。[11]帕斯卡尔注意到:“人类的二元论如此明显,以至于有些人认为我们有两个灵魂。”[12]在《思想录》中,我们被一系列重叠的、交叉共鸣的对立割裂,包括:本能与理性[13];动物与天使[14];先天的与后天的[15];无辜与腐败[16];伟大与不幸[17];堕落与救赎[18];理性与激情[19];善与恶[20]。拉康的主体理论在结构上有着多条交错共缠且又相互断裂的轴线,不能不欣赏帕斯卡尔后来对人类状况的解释的这个突出的和基本的方面,因为它是内在的和内部冲突的。【4-5】关键的区别是,帕斯卡尔提出,基督教的承诺表明,它能克服将人类分成不可调和的两部分的对立;拉康则认为基督教无法消除人的二元分裂及不和,无法逾越人的主观性维度。[21]

【5】当然,拉康式主体的分裂,其中一部分以言说的方式(qua parlêtre)作为“受限化的”主体S($),正是经受拉康所洗礼的“欲望”(desire/désir)。我将在下面就拉康关于欲望的独特的形而上学观念,与他对帕斯卡尔的解读作更多的说明。就目前而言,我只想强调《思想录》中的一些关键之处,它们是帕斯卡尔如何以拉康显然赞赏的方式预示了拉康关于“欲望”的概念。

在两个片段中,帕斯卡尔非常简洁地总结了人类的处境:“人的境况:变化无常,无聊,焦虑”[22];以及“对人的描述:依赖,渴望独立,需要。”[23]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第二个片段中关于欲望(désir)和需要(besoin)与人类依赖关系的讨论,得到了拉康所强调的人类特有的持续时间较长的前成熟期的无助感及其起源的呼应(例如,弗洛伊德的“无助性”概念认为,儿童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依赖于儿童身边的作为重要他人的成年人)。[24]值得一提的是,在《思想录》中大量的其他片段所反复强调的内容,与上面我们所指出的帕斯卡尔关于人类处境的两处描述具有极其相关的一致性,欲望一再扰乱人的安宁。【6】它给他/她带来渴望、不满、渴望等痛苦和折磨。帕斯卡尔式的欲望是一种永不停息的不安分,永远匮乏和不会得到满足,它总是发现自己的匮乏,并不断地从其他人、地方和时间中寻找它永远失去的满足。[25]

即使欲望得到了它想要的东西,它也会发现自己突然感到失望和泄气。考虑到这一点,《思想录》的作者评论道:“拥有一个人所需要的一切是不好的”[26](回忆一下拉康的观点,他认为欲望是在满足需求的需求已经被满足之后仍未被满足的东西[27])。帕斯卡尔还对人之本性中的“无常”(inconstance)作出了解释,“无常得以产生,是意识到现在的快乐是虚假的,以及没有认识到缺乏了快乐(absent pleasures)也是空无一场的”。[28]欲望一旦达到它所追求的,就会产生一种令人沮丧的反高潮(anti-climax)(即,“意识到当前的快乐是虚假的”)。但是,这个欲望的生物很快就会经历这种反气候(anti-climatic)的觉醒,继而他/她就会再次建立起另一种新的迷失在过去和/或期望在未来的满足(即“缺乏快乐”)中,永远不会吸取欲望目的是内在虚荣的教训。任何一个对拉康的欲望(désir)有起码了解的人,禁不住会发现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对欲望特性的描述是拉康欲望精神分析的前奏。

【7】借用当前的说法,帕斯卡尔式的渴望者变成了一个追逐不可能达到完满状态的瘾君子(至少对帕斯卡尔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是这样的)。正如《思想录》中另一处所恰当指出的,人类沉迷于欲望,“他们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只是狩猎而不是猎物。”[29]对旅行激动不安的期待,虽然旅行的乐趣是待填充的,但总比目的地的宁静要好,后者带来的是无聊的痛苦,帕斯卡尔式的无聊(ennui[30])(顺便说一句,最近对大脑所谓的“寻求系统”[SEEKING system]的情感神经科学[affective-neuroscientific]研究同样表明,即使在神经生物学[neurobiological level]层面,人类也倾向于喜欢刺激,不管它多么令人不安,而不是目标,不管它多么令人满意)。作为这一切的首要证据(Exhibit A),帕斯卡尔想到了他周围富有的享乐主义者和浪荡子,他们悲惨的厌倦状态,揭示了精神得到满足之后的危险以及欲望生活的徒劳。

这些厌倦了的贵族和他们的同类(ilk),在豪华的赌桌上浪费金钱、生命,甚至灵魂,被永不满足的“消遣”(diversion)欲望所折磨。根据《思想录》的描述,这样的娱乐(divertissement),基本上是那些人——欲望寻求者,试图从他们自己悲惨的人类生活(如欲望的生活)转移注意力的一种尝试。对帕斯卡尔来说,游戏和其他娱乐,体现了对(其他)分散注意力的欲望的渴望,本质上是防御性的。[31]然而,这种娱乐,由于其本身受到欲望的推动,使它们本应与之斗争的痛苦陷入在一个自我毁灭的(self-defeating)永久化的恶性循环中。从拉康这里来看,我们可以说,帕斯卡尔关于娱乐的讨论预先勾勒出了拉康的欲望压抑分析论,作为精神分析无意识的构成的某些轮廓(拉康发现,压抑总是在被压抑者[32]身上一再反复回归,总是不完整的、有缺陷的和局部的)。

【8】最后,还有帕斯卡尔-詹森主义式的对自我和世界之虚荣的蔑视。至于自我,帕斯卡尔认为这是人类固有的自恋倾向,对此,他表示悲叹和痛斥。[33]形成这些倾向的对象的自我,被帕斯卡尔以惊人地类似于拉康描绘自我(ego, Ich, moi)的方式呈现出来。帕斯卡尔的自我(self)和拉康的自我(ego)是由内在化的社会象征角色和对主体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力比多动力的欺骗组成的自我客观化。

对帕斯卡尔来说,反映在自我中并通过自我反映的世界——对拉康来说,反映在自我中并通过自我反映的社会象征秩序——就像自我本身一样虚荣(自我的虚荣心和虚妄反映了世界的虚荣心和虚妄)。这个世界,被帕斯卡尔的詹森派旅者同伴们掩蔽在波尔罗亚尔修道院(Port-Royal-des-Champs)中,在《思想录》中被描绘成只有谎言,一堆无用的套话、幻想、海市蜃楼等等。[34]拉康的“现实”,是一种不同于“真实”的虚幻-象征的混合结构,与帕斯卡尔的世界非常相似,就像一张由小说、幻想等组成的欺骗之网。[35]

【9】同样,在《思想录》中有一个来自帕斯卡尔的特别的一句话,拉康从中汲取了很多灵感——“人是如此不可避免地疯狂,不疯狂就会给疯狂一个疯狂的扭曲”。[36]拉康多次直接引用这句话。[37]在拉康第三次研讨会的概要中(即,[écrit]“关于精神病任何可能治疗之前的一个问题”,总结一学年的《精神病患者》[1955-1956]),他同样赞扬帕斯卡尔建立了“社会精神病”的概念。[38]病态妄想症的自我认同(例如,“一个认为自己是国王的人”)只是所有“正常”的自我层面的自我认同的内在妄想症的一个更明显和夸张的状态(version)(比如“一个认为自己是国王的国王”,甚至一个认为“我=我”的哲学家)。这种常态是大多数自我欺骗的人把自己当作多种个体,甚至当作多种社会,对虚构和象征小说以及幻想的投入(investments),它们构成了日常的疯狂(即,社会精神病)。

【10】后期拉康的《知者迷失》(les non-dupes errent)——第二十一期研讨班(1973-1974)的标题,与拉康中途而止的第十一期研讨班的原始标题《父亲之名》(les Noms-du-Père)同音,都指向了帕斯卡尔关于疯狂的精练句子。对帕斯卡尔来说,不疯癫本身是一种比疯癫世界的普通疯癫更疯癫的疯癫形式——即拉康在1949年镜子阶段的作品(écrit)所谈到的“疯癫的最一般的构想”——那种疯人院的围墙里发现的疯癫,以及那种用它的声音和愤怒震耳欲聋的世界。[39]同样地,从拉康的观点来看,是不被由物象所产生的无所不在的幻觉所迷惑(即欺骗),这些幻象由遍及人类处境的形象和文字编织而成,使人无法理解(这种无能是关于错误的)他人和与他们有关的自己的处境。[40]

然而,正如我已经指出的,著名来自《思想录》(Pensées)并且带有帕斯卡尔名字的的“赌注”(pari)一词,是吸引拉康大部分注意力的东西。拉康在很多场合都引用了帕斯卡尔的“赌注”论。此外,他在第十六期研讨班(从一个他者到这个他者[1968-1969])的一系列会议上对这个著名的“赌注”说法进行了评论。他甚至写到,帕斯卡尔打赌说,“它所隐藏的东西……对精神分析学家来说是不可估量的。”[41]拉康关于帕斯卡尔“赌注”说法的注释已经被一些诠释者接受,包括西拿(Jean-Pierre Clero)[42]、加拉格(Cormac Gallagher)[43]、霍恩斯(Dominiek Hoens)[44]和一些其他人。

【11】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拉康关于帕斯卡尔的经常隐晦的评论,我将不会假装提供一个详尽的分析解释。我仅仅希望表明,拉康如何正确地处理帕斯卡尔的打赌,与此同时,引出精神分析经验的深刻的无神论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理论。尽管帕斯卡尔将他的赌注描述为多管齐下的捍卫面对现代理性和科学崛起的基督教精神的一个方面(拉康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出现归功于笛卡尔,它是帕斯卡尔的智力对手之一笛卡尔在奠定科学现代性的哲学基础方面的核心历史作用的结果)。

注释:
1.《论诡辩与概率》,《帕斯卡尔全集》(Blaise Pascal, “Sur la casuistique et la probabilité,” Œuvres complètes [ed. Jacques Chevalier], Paris: Gallimard,1954, pg. 1061-1065)

2.(Blaise Pascal, “Mémorial,” Œuvres complètes, pg. 554) (Blaise Pascal, “Entretien de M. Pascal et de M. De Sacy sur la lecture d’Épictète et de Montaigne,” De l’esprit géométrique, Entretien avec M. De Sacy, Écrits sur la grâce, et autres textes [ed. André Clair], Paris: Flammarion,1985, pg. 104) (Blaise Pascal, Pensées [trans. A.J. Krailsheimer], New York: Penguin, 1966, §142 [pg. 73], §190 [pg. 86], §449[pg. 169]) (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L’objet de la psychanalyse, 1965-1966 [unpublished typescript], session of February 2, 1966) (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V: La logique du fantasme, 1966-1967 [unpublished typescript], session of February 1, 1967) (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D’un Autre à l’autre, 1968-1969 [ed. Jacques-Alain Miller], Paris: Éditions du Seuil, 2006, pg. 71)

3.(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 The Ego in Freud’s Theory and in the Technique of Psychoanalysis, 1954-1955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Sylvana Tomaselli],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1988, pg. 74, 296, 299)

4.(Pascal, “Mémorial,” pg. 553-554)

5.(Étienne Souriau, L’ombre de Dieu,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55, pg. 49-50, 60) (Georges Brunet, Le pari de Pascal, Paris: Desclée de Brouwer, 1956, pg. 28, 63-64, 87, 121) (Alexandre Koyré, “Pascal savant,” Études d’historie de la pensée scientifique, Paris: Gallimard, 1973, pg. 371) (Henri Gouthier, “Le cœur qui sent les trois dimensions: Analyse d’une pensée de Pascal,” La passion de la raison:Hommage à Ferdinand Alquié,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83, pg. 203-215)

6.“原初过程”(primary processes)与次级过程在约翰斯顿的其他文章中亦有讨论。详见拙译:《愚蠢存在论》,https://www.douban.com/note/774526921/?_i=1987426vYWda_h.

7.(Pascal, Pensées, §100 [pg. 55], §143 [pg. 73], §423 [pg. 154], §530 [pg. 216], §709 [pg. 249], §821 [pg. 274])

8.(Blaise Pascal, Pensées [ed. Léon Brunschvicg], Paris: Flammarion, 1976, §423 [pg. 127]) (Pascal, Pensées, §423 [pg. 154])

9.(Blaise Pascal, Écrits sur la grâce, Œuvres complètes, pg. 952)关于恩典的著作。

10.(Pascal, Pensées, §130 [pg. 161]) 《思想录》130节.

11.(Pascal, Pensées, §124 [pg. 61], §129 [pg. 62], §130 [pg. 62], §354 [pg. 133], §616 [pg. 234]) (Lucien Goldmann, The Hidden God: A Study of Tragic Vision in the Pensées of Pascal and the Tragedies of Racine[trans. Philip Thody], London: Verso, 2016, pg. 218-219)

12.(Pascal, Pensées, §629 [pg. 161])《思想录》629节 13.(Pascal, Pensées, §629 [pg. 236])

13.(Pascal, Pensées, §112 [pg. 59], §406 [pg. 147])

14.(Pascal, Pensées, §121 [pg. 60], §522 [pg. 214])

15.(Pascal, Pensées, §128 [pg. 62])

16.(Pascal, Pensées, §131 [pg. 64-66], §442 [pg. 166])

17.(Pascal, Pensées, §131 [pg. 64-66], §149 [pg. 76], §442 [pg. 166])

18.(Pascal, Pensées, §131 [pg. 64-66], §442 [pg. 166])

19.(Pascal, Pensées, §410 [pg. 147], §621 [pg. 235])

20.(Pascal, Pensées, §616 [pg. 234])

21.(Sara Vassallo, Le désir et la grâce: Saint Augustin, Lacan, Pascal, Paris: EPEL, 2020, pg. 22, 248)

22.(Pascal, Pensées, §24 [pg. 85])(Pascal, Pensées, §24 [pg. 36]) 汉译本见[法]帕斯卡尔.思想录[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9.70.[法]帕斯卡尔.思想录: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M],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59.(第二编,199-61(127)414-97)

23.(Pascal, Pensées, §78 [pg. 85]) (Pascal, Pensées, §78 [pg. 50]) 汉译本见[法]帕斯卡尔.思想录[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9.69.[法]帕斯卡尔.思想录: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M],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59.(第二编,160-158 (126)174-117)

24.(Adrian Johnston, “Jacques Lacan (1901-1981),”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2013, 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lacan/)

25.(Pascal, Pensées, §47 [pg. 43], §148 [pg. 74-75], §427 [pg. 157], §639 [pg. 238], §641 [pg. 238])

26.(Pascal, Pensées, §57 [pg. 45])

27.(Jacques Lacan, “The Signification of the Phallus,” Écrits: The First Complete Edition in English [trans. Bruce Fink],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2006, pg. 579-580) 《阳具的意义》

28.(Pascal, Pensées, §73 [pg. 83])(Pascal, Pensées, §73 [pg. 49]) [法]帕斯卡尔.思想录: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M],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55-56.[第二编,170-121(110)177-86]

29.(Pascal, Pensées, §136 [pg. 69]) [法]帕斯卡尔.思想录: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M],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63.[第二编,170-121(110)177-86]

30.Ennui:n. (法)厌倦,无聊;倦怠。此处约翰斯顿特别用了这个法语词。

31.(Pascal, Pensées, §133 [pg. 66], §134 [pg. 66-67], §136 [pg. 68-70], §138 [pg. 72], §622 [pg. 235], §773 [pg.261-262])

32.(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 Freud’s Papers on Technique, 1953-1954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John Forrester],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1988, pg. 191) (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I: The Psychoses, 1955-1956 [ed. Jacques-Alain Miller;trans. Russell Grigg],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1993, pg. pg. 46, 60) (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V: Formations of the Unconscious, 1957-1958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Russell Grigg], Cambridge: Polity, 2017, pg. 426)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V, session of December 14, 1966) (Adrian Johnston, Irrepressible Truth: On Lacan’s ‘The Freudian Thing’,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17,pg. 17, 26, 41, 43, 47, 104-105, 176)

33.(Pascal, Pensées, §597 [pg. 229-230], §668 [pg. 242], §978 [pg. 347-349]) (Brunet, Le pari de Pascal, pg. 105-106)

34.(Pascal, Pensées, §655 [pg. 240], §803 [pg. 270], §978 [pg. 349-350]) (Blaise Pascal, “Comparaison des chrétiens des premiers temps avec ceux d’aujourd’hui,” Œuvres complètes, pg.555-559)

35.(Adrian Johnston, “Lacan’s Endgame: Philosophy, Science, and Religion in the Final Seminars,” Crisis and Critique, special issue: “Lacan: Psychoanalysis, Philosophy, Politics” [ed. Agon Hamza and Frank Ruda], vol. 6,no. 1, 2019, pg. 156-187)

36.(Pascal, Pensées, §412 [pg. 160]) (Pascal, Pensées, §412 [pg. 148])

37.(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I, pg. 16) (Jacques Lacan, “The Function and Field of Speech and Language in Psychoanalysis,” Écrits, pg. 234) (Jacques Lacan, “Discours de Rome,” Autres écrits [ed. Jacques-Alain Miller], Paris: Éditions du Seuil, 2001, pg.161)

38.(Jacques Lacan, “On a Question Prior to Any Possible Treatment of Psychosis,” Écrits, pg. 480)

39.(Jacques Lacan, “Le stade du miroir comme formateur de la fonction du Je telle qu’elle nous est révélée dans l’expérience psychanalytique,” Écrits, pg. 99) (Jacques Lacan, “The Mirror Stage as Formative of the I Function as Revealed in Psychoanalytic Experience,”Écrits, pg. 80)

40.(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VI: Desire and Its Interpretation, 1958-1959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Bruce Fink], Cambridge: Polity, 2019, pg. 318) (Lacan, “Presentation on Psychical Causality,” pg. 153) (Jacques Lacan, “Le méprise du sujet supposé savoir,” Autres écrits, pg. 337)

41.(Jacques Lacan, “The Function and Field of Speech and Language in Psychoanalysis,” Écrits, pg. 266)

42.(Jean-Pierre Clero, “Lacan and Probability,” Electronic Journ@l for History of Probability and Statistics, vol. 4,no. 2, December 2008, www.jehps.net)

43.(Cormac Gallagher, “What does Jacques Lacan see in Blaise Pascal?,” Autumn 2001, http:// www.lacaninireland.com/web/wp-content/uploads/2010/06/Aut_2001-WHAT-DOES-JACQUES-LACAN-SEE-INBLAISE-PASCAL-Cormac-Gallagher.pdf)

44.(Dominiek Hoens, “You never know your luck: Lacan reads Pascal,” Continental Philosophy Review, special issue: “Reading Seminar XIII: The Object of Psychoanalysis” [ed. Thomas Brockelman and Dominiek Hoens], vol.46, no. 2, August 2013, pg. 241-249) (Dominiek Hoens, “Is Life but a Pascalian Dream?: A Commentary on Lacan’s Louvain Lecture,” Psychoanalytische Perspectieven, vol. 36, no. 2, 2018, pg. 169-185)

二、游戏与牺牲:给予他人所需

显然,我必须解决的首要难题是,拉康如何从帕斯卡尔的赌注中推断出无神论的后果,帕斯卡尔写作的意图是使那些厌倦信仰的享乐主义者改变他们的方式,回到信仰,并且至少行动,好像他们忠实地坚持基督教上帝的存在一样。与此相关,拉康对帕斯卡尔偶尔的同情以及赞赏性的评论,可能会使得一些人走得更远——将之作为拉康接受帕斯卡尔作品中所捍卫的那种基督教的证据(signaling)。[1]【12】拉康对其他基督教人物和内容的引用显然成为了一些更有宗教意识的读者将基督教/天主教的观点归因于拉康的精神分析。但是,正如我即将在拉康对帕斯卡尔的引文所展示的那样,这种宗教归因——基督教和/或天主教——对拉康教导的归因,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健全且错误的。

首先,我们得知道,拉康关于帕斯卡尔的各种积极的陈述,被他在回应这位十七世纪的思想家时所发出的多个更具批判性和谨慎性的音符所抵消。例如,在第九期研讨班(Identification[1961-1962])中,他利用了笛卡尔和帕斯卡共同贡献的数学领域,从而使笛卡尔的哲学上帝或帕斯卡的宗教上帝的存在更令人怀疑。尽管笛卡尔和帕斯卡尔在关于神性的论述上存在分歧,但他们都把上帝描绘成不受有限的人类理性限制的人,以至于祂甚至可以扭曲和打破支配算术的基本理性规则。

例如,上帝以祂自由意志的全能,能够使二加二不等于四,尽管有基本数学能力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否认2+2 = 4,这一看似不言自明的真理。然而,正如拉康在第九期研讨班中所指出的,存在着一些未被观察到的例子。在这些例子中,被认为永恒正确的核心数学命题在某个时间点被发现是错误的,不再成立。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某一发现,突然对2 + 2 = 4的先验准确性提出了质疑,这表明没有一个神圣的代理或权威,愿意并能够干预数学推理的问题。[2]【13】尽管数学诉诸于形而上学的现实主义敏感性,并与之密切相关,它们本身经常是神秘主义、宗教和/或唯心主义世界观的一部分或支撑,但拉康将同一领域转向反对笛卡尔和帕斯卡尔对神性的演绎。

接着,在第十期研讨班(《焦虑》[1962-1963])中,当描述帕斯卡尔神经质般的原始存在主义对虚空的恐惧(Horror vacui) [3]时,拉康明确地将自我认同归为“完全不信教的人”,他已经在第二期研讨班(《弗洛伊德理论与精神分析技术中的自我》[1954-1955])中特别强调了这种帕斯卡尔式的恐惧。[4]正如我将很快强调的那样,这种帕斯卡尔式的虚空恐惧(Horror vacui),包含了拉康的精神分析借用帕斯卡尔赌注至关重要的方面。也就是说,拉康在随后的几个场合,重申了他对帕斯卡尔焦虑神经质的评价。[5]他指责帕斯卡尔的过度焦虑导致了一些形而上学上的错误。[6]并且,在第十三期研讨班中(《精神分析的对象》[1965-1966]),拉康将帕斯卡尔的打赌描述为“荒谬”(ce pari absurde)。[7]【14】同样,第十六期研讨班在讨论帕斯卡尔式的“pari”(打赌)时,则更为常见地将宗教信仰斥为“connerie”(愚蠢和/或胡扯)。[8]

除了打赌本身之外,拉康几次提到的帕斯卡尔所谓的焦虑引起的形而上学的错误的另一个例证,也可以在《思想录》(Pensées)中找到。在此书中,帕斯卡尔强调了宇宙不可思议的浩瀚之后,宣称:
大自然是一个无限大的球体,它的中心无处不在,周长无处不在。简而言之,我们的想象会迷失在这种思想中,这是全能上帝的最大可察觉的标志。[9]

大自然的浩瀚反映了它的创造者,也就是上帝本身的浩瀚。帕斯卡尔以一种非常传统的方式将神性与球形和无限联系起来。但是,根据拉康的说法,帕斯卡尔求助于无限球体的形象,考虑到他的目的,这是弄巧成拙。

更确切地说,拉康的论点是,球形的无限化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地方是中心(nowhere),而不是帕斯卡尔所断言的“无处不在”(everywhere)(或者,一个无处不在的中心实际上无处可寻,因此甚至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中心)。将自然和上帝都视为无限的球体,这就使得帕斯卡尔无意间将自己困在了这个没有中心的宇宙空间中,就像他以基督教世界观(Weltanschauung)的名义试图探究的现代科学宇宙一样。【15】他通过自己数学和形而上学的茧来提升自己。[10]前面的证据应该足以说明,拉康认为帕斯卡尔的论证方法和他的赌注恰恰不是一个基督教信徒式的,更不是被任何种类的宗教信仰茫然诱惑的人所作出来的论证。拉康不仅认为在反思帕斯卡尔如何看待事物时,提醒阅听人注意到他的无神论是合适的——他还特别强调,在他看来,帕斯卡尔更大的形而上学框架有致命的缺陷,因为他试图以捍卫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旧神来抵抗现代性的攻击是不成功的。然而,我们必须要回应加拉格尔(Gallagher)关于《拉康与(avec)帕斯卡尔》一文的标题:拉康认为在理论上有价值,在精神分析上尤其与帕斯卡尔的赌注相关的东西是什么?

1963年11月20日,突然取消的第十一期研讨班(LesNoms-du-Père)的开头内容,包含了对帕斯卡尔式上帝的重要观察。其中,拉康说:
帕斯卡尔在他《思想录》(Pensées)手稿开头写到的是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上帝,而不是哲学家和科学家(学者)的上帝。可以说,正是我已经逐渐让你们习惯于这样去理解的: 上帝(un Dieu)是一个人在现实中遇到的不可接近的(inaccessible)东西(ça se rencontre dans leréel)。 它是由不可欺骗来表示的——焦虑[由此而起]。[11]

在将帕斯卡尔式的神性与“不可接近”的“真实”联系起来之后(在其他地方,拉康同样地把上帝限定为不可知的[12]),拉康在介绍“以父之名”的主题演讲中继续反思亚伯拉罕牺牲以撒,以及卡拉瓦乔(Caravaggio)著名的艺术描绘。[13]【16】同样的,拉康也在他后来1962-1963年的第十期研讨班中使用了这个核心命题:根据精神分析,焦虑是不欺骗的一个影响因素[14](所有其他影响因素的真实性都被压抑、被其他心理防御机制削弱了)。的确,拉康可以公正地用他自己的术语将以撒的《旧约》之神描述为一个超然的、异域的实存者,在祂神秘的遮盖力(opacity)和不可预测的无解(inscrutability)中,引起祂忠实臣民的焦虑。帕斯卡尔自己曾强调,他反对笛卡尔的理性主义和类似的认识论自信以及雄心勃勃的各种形式的现代哲学和科学,上帝对有限的人类心灵令人不安的不可知。从第十期研讨班开始,拉康发展了他关于献祭的论述,集中体现在帕斯卡尔的“上帝对亚伯拉罕的要求”的论述上(拉康还在这一点上提到了犹太教的割礼仪式[15]),对神性的各种概念都有变革性的预示。对于拉康来说,帕斯卡尔焦虑地强调上帝的不可接近和不可知,不仅揭示了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性,而且揭示了所有神的神性。鉴于人与神之间的种类差异,所有的神都是奇怪的、外来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理解的。更重要的是,这种神圣的不可思议,在人类与他们的神或众神相比较而显得脆弱和依赖的背景下,引起焦虑。这种焦虑可以以某种迫切存在的问题的形式得以表达,例如:这个神圣的他者想要什么?【17】对于我们的神或众神来说,我们是谁或什么?我们讨喜于我们的神吗?我们要成为什么以及怎么做才能安抚祂们?

当然,宗教祭祀是为了讨好神。拉康补充他的论点道,关键的扭转是参与祭祀实践的策略(作为祭神的宗教仪式的缩影),并不是说献祭的对象是由一种神的先验自信的确定性所引导,这种自信来自于众神已经下达了精确的指令和指示,明确了他们的利益和欲望。神的欲望是神秘而令人不安的,因为对信徒来说,一切似乎都取决于这些未知的念头是否得到满足。拉康声称,献祭的目的是“捕捉”这个神秘的、难以捉摸的大他者(Otherness),通过献祭的礼物迫使祂决定祂想要什么,从而诱捕祂。通过仪式的架构,诸神生来就渴望得到供奉给祂们的东西。祂们可怕而沉默的嘴,被预先安排好的祭祀仪式先发制人似地塞满了安抚物。[16]

在拉康的解读中,帕斯卡尔的打赌是一种面对神化且神秘的大他者(deified-but-cryptic Other)时应对焦虑的手段,是一种要求献祭的手段。[17]这个赌注的献祭维度,包含了它对一种基督教伦理的放弃,[18]具体地说,是对“欢爽的放弃”[19](这种“欢爽”,对于帕斯卡尔来说,相当于罪恶的浪荡者的堕落 )。那些把赌注押在基督教上帝存在上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人——上帝的存在使他们的显性行为符合秩序,这与基督教的放弃精神有关,其中无节制的、过度的快乐和痛苦被抛弃了。

【18】拉康将这个赌注与帕斯卡尔对博弈论的贡献联系起来。帕斯卡尔以数学上的概率论及其他事情而闻名,得益于他同时代的贵族常以博弈为消遣(让我们能够精确地确定一罐钱是如何在游戏玩家之间分配的,而游戏必须提前停止)。这些喜好博弈的同时代人都在《思想录》上著名的巴黎地址中可见。拉康把帕斯卡尔的赌注描绘成一个组合游戏,类似于机会游戏,娱乐他那些喜好消遣的贵族。[20]

拉康在第12期研讨班(《精神分析的关键问题》[1964-1965])中,发表了一些尖锐的评论,认为帕斯卡尔的赌注是一场机会的组合游戏。他说:“赌注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风险。当一切都说了,做了,没有什么比游戏更能抗拒风险。博弈游戏限制了风险。”[21]博弈和博弈论在最小化损失风险和最大化获得机会方面至少是同等重要的。[22]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博弈游戏,包括帕斯卡尔的打赌,本质上是防卫。它们是遏制、控制和最小化风险的方法,否则可能会让潜在和实际受压抑的博弈者感到焦虑,或者已经被受压抑的过去所压倒(比如弗洛伊德的孙子玩的去/来游戏[Fort-Da game],这个[像缩筋一样放出去又收回来的]圈绳游戏是一种努力驯化之前痛苦经历的反应,即孩子的母亲不可预测的间歇性离开[23])。【19】帕斯卡尔在他对博弈论的贡献中,展现了他显要的数学和智力才能来限制和控制那些不受约束的偶发事件。[24]数学概率论的基础是帕斯卡与皮埃尔·费马(Pierre Fermat)的通信,现在和未来之间的距离从完全不透明变成了部分半透明。[25]因此可以预见和管理未来的风险。[26]

同样在第十二期研讨班的同一部分(1965年5月19日),拉康很快补充说:“这是游戏与幻想的关系。游戏是一种毫无冒犯性的奇幻游戏,其结构十分保守。”拉康在第十二期研讨班上关于帕斯卡尔和游戏的评论中指出,帕斯卡尔的打赌既是一种防御风险和焦虑管理的练习,也是“一种在其结构中呈现为无攻击性和保守的幻想”。 但是,这一迹象暗示出了许多问题:这个赌注试图“掩盖”(masquer)或“遮盖”(cap)什么风险? 这个赌注本身又会有哪些风险呢? 什么是被帕斯卡尔这种特殊组合的机会游戏赌注所扬弃/升华,同时又被削弱和保留的幻想?

至于这个赌注试图掩盖或遮盖的风险是什么,拉康通过将帕斯卡尔赌注与黑格尔1807年《精神现象学》中著名的主奴辩证法进行比较,提供了一个暗示。[28]【20】拉康将这种特殊的辩证法描绘为也涉及一种赌注——具体地说,是他/她的一场赌博,他/她通过毫不畏缩地与“绝对的主人”,即死亡,斗智斗勇而成为主人。在拉康的眼中,黑格尔式的主奴关系,正如他有一次所说,比帕斯卡尔的赌注“更诚实”。【29】这是因为黑格尔的未来主人(即死亡)真的冒着完全湮灭的风险,而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任何在天堂或地狱中玩命存在的前景。在黑格尔看来,真正的风险是失去一切却没有任何补偿,既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更好的生活,也没有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来世。[30]拉康认为帕斯卡尔使用他的赌注是为了,至少部分地,控制和堵住这种完全损失的风险。[31]

这并不是说死亡完全被帕斯卡尔的赌注的参数所掩盖。如果事实证明(基督教的)上帝不存在,那么对帕斯卡来说,死后就没有生命。然而,根据他打赌的组合模式,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上帝存在,没有来世仍然可以与任何一种打赌方式配对。

帕斯卡尔在他的宗教信仰中争辩说,如果一个人打赌说复数的上帝是存在的,但结果证明这个大全的祂不存在,一个人仍然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就像上帝存在一样(这一点正如我随后将展示的,基于帕斯卡尔对基督教关于美好生活的伦理教导的信仰,直接受到拉康-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伦理学”的挑战)。据说一个人会以一种敬畏上帝的方式,更快乐和更满足地在这个世界上行动,不管他/她最终是否会因这样的行为得到来世上天堂的奖励。[32]【21】正如帕斯卡尔在他的赌注中向他的收信人保证的那样,“如果你赢了,你就赢了一切;如果你输了,你就什么也没有失去”[33],他很快就提到了后一种结果,“一个等于零的损失”。[34]这种保证很可能是促使拉康将帕斯卡尔赌注描述为最小化或消除风险,并将它与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进行对比的原因。

对帕斯卡尔来说,不管有没有上帝的存在,依然可以让自己在没有神性、没有来世的预示下行事,诸如此类的行为会导致无聊、不安、填不满的饥渴和堕落的悲惨生活。尽管没有在地狱深渊中遭受永恒的痛苦的任何惩罚措施,情况依然如此。在帕斯卡尔看来,不管死后是否有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他者来进行审判,恣意妄为、不思悔改的浪荡者的生活本身就已经是这种享乐主义者对他/她自己施加的一种不必要的严厉惩罚。通过简单地打赌,上帝是存在的,并因此而生活,一个人很容易既避免了死后在地狱的可能性,也避免了现实中在地球上的地狱生活。正如帕斯卡尔自己强调的那样,一个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是,正如拉康所暗示的,在一场赌注中,一个人在其中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表明并不是一场很大的赌注。[35]

注释:

1.(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Problèmes cruciaux pour la psychanalyse, 1964-1965[unpublished typescript], session of January 20, 1965)

2.(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IX: L’identification, 1961-1962 [unpublished typescript],session of January 17, 1962)

3.(Pascal, Pensées, §68 [pg. 48], §201 [pg. 95], §427 [pg. 158])

(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 L’angoisse, 1962-1963 [ed. Jacques-Alain Miller], Paris:Éditions du Seuil, 2004, pg. 83)

(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 Anxiety, 1962-1963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A.R.Price], Cambridge: Polity, 2014, pg. 67-68)

4.(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 pg. 239-240)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IX, sessions of January 17, 1962, May 16, 1962)

(Jacques Lacan, “Conferencia de Lacan en Londres,” Revista Argentina de Psicología, 1975, pg. 138, https://ecolelacanienne.net/wp-content/uploads/2016/04/1975-02-03.pdf)

5.(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January 20, 1965)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s of December 15, 1965, February 2, 1966)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337)

(Jacques Lacan, “Introduction to the Names-of-the-Father Seminar” [trans. Jeffrey Mehlman], Television/AChallenge to the Psychoanalytic Establishment [ed. Joan Copjec],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1990, pg.90)

6.(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January 20, 1965)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 of December 15, 1965)

(Jean-Louis Chassing, “Le songe et le réveil,” La célibataire: Revue de psychanalyse—clinique, logique, politique,no. 13, Lacan et Pascal, Autumn 2006, pg. 17)

7.(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 of June 1, 1966)

8.(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165)

(Adrian Johnston, Infinite Greed: Money, Marxism, Psychoanalysi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23[under review])

9.(Pascal, Pensées, §199 [pg. 89])

10.(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IX, session of January 17, 1962)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January 20, 1965)

(Jacques Lacan,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2 décembre 1975,” Scilicet, no. 6/7, 1976, pg. 54)

11.(Jacques Lacan, “Introduction aux Noms-du-Père,” Des Noms-du-Père [ed. Jacques-Alain Miller], Paris: Éditionsdu Seuil, 2005, pg. 92)

(Lacan, “Introduction to the Names-of-the-Father Seminar,” pg. 90)

12.(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s of February 2, 1966, February 9, 1966)

13.(Lacan, “Introduction to the Names-of-the-Father Seminar,” pg. 90-94)

14.(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 pg. 76, 116, 160, 173, 218, 261, 297, 312)

15.(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 pg. 80-81)

16.(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 pg. 277-278)

(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I: The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1964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Alan Sheridan], New York: W.W. Norton and Company, 1977, pg. 275-276)

(Jacques Lacan, “Science and Truth,” Écrits, pg. 741)

(Richard Boothby, Freud as Philosopher: Metapsychology After Lacan, New York: Routledge, 2001, pg. 247-248)

17.(Brunet, Le pari de Pascal, pg. 125)

18.(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109)(Souriau, L’ombre de Dieu, pg. 53)

19.(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18)

20.(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117)

(Alban Krailsheimer, Pascal, New York: Hill and Wang, 1980, pg. 17)

21.(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May 19, 1965)

22.(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May 19, 1965)

23.(SE 18: 14-17)

24.(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 of February 2, 1966)

25.(Keith Devlin, The Unfinished Game: Pascal, Fermat, and the Seventeenth-Century Letter that Made the World Modern, New York: Basic Books, 2008, pg. 6, 149)

26.(Devlin, The Unfinished Game, pg. 2, 52, 149)

27.(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 session of May 19, 1965)

28.(G.W.F. Hegel,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trans. A.V. Miller],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pg.111-119)

29.(Jacques Lacan, “The Subversion of the Subject and the Dialectic of Desire in the Freudian Unconscious,” Écrits, pg. 686)

30.(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 of February 2, 1966)
(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VI, pg. 115-116, 178, 366)

31.(Jacques Lacan, “Allocution sur les psychoses de l’enfant,” Autres écrits, pg. 364)

32.(Pascal, Pensées, §418 [pg. 153])

33.(Pascal, Pensées, §418 [pg. 151])

34.(Pascal, Pensées, §418 [pg. 115])
(Pascal, Pensées, §418 [pg. 151])
(Brunet, Le pari de Pascal, pg. 66-68, 80, 127-128)

35.(Lacan, Le Séminaire de Jacques Lacan, Livre XIII, session of February 2, 1966)
(Brunet, Le pari de Pascal, pg. 81-82, 88-89, 118, 12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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