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已成为一种环氛围维度,它被价值生产所吞噬
译者前言:2023年8月,意大利著名的思想与文化杂志推出了其夏季专刊:《休闲与闲散》。按照编辑的说法,本期刊载的文章旨在从不同角度分析我们时代的休闲状况,尤其是在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变革的影响下,休闲或闲暇的形式在价值、空间、时间、方式和意义等方面所发生的变化。我们今天选译的文章是该期杂志的第三篇,是对意大利哲学家、思想家比弗-贝拉尔迪的采访。
「休闲哲学」公众号:感谢朋友们的关注。但是,大家可能并不清楚「休闲哲学」的含义和目的。简单来说,休闲哲学不是某种娱乐哲学、快乐哲学、消费哲学、未来哲学、幸福哲学、生活哲学、躺平哲学、摸鱼哲学,而是一种“拒绝”哲学、“不合作”哲学、“抵抗”哲学、“反-流行”哲学、“反-数字化”哲学、“反-消费哲学”,因此,我们选译和刊载的文章均是当代严肃哲学家最新的作品,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和支持。
他的第一本书出版于1970年,书名实际上是《反对工作(Contro il lavoro》。采访者表示,这篇访谈对当代的工作制度进行了分析,也引发了对休闲主题的一些思考。工作与休闲:这一二分法在我们本期探讨的主题中占据了中心位置。
AG:您在意大利的歌剧院自治运动中发挥了重要而积极的作用。工人主义的遗产对于当代关于工作的思考是否仍然具有借鉴意义?
弗兰科·贝拉尔迪:当代的相关性问题是一个宏大的议题,也是我非常感兴趣的议题。我想说的是,“拒绝工作”这一概念在自治主义思想中界定了工人与他的或她的雇佣活动之间的关系,这一概念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拒绝工作的概念之所以仍然适用,是因为一般来说,我们工作并不是因为工作有用,也不是因为我们从工作中获得快乐。我们之所以工作,是因为我们需要工资,而为了获得工资,我们不得不将我们活着的时间投入到价值生产的机器中。
从这个意义上说,工人主义和自治主义思想的根本问题在今天仍然适用,人们与工作的关系仍然是一种异化。但是,所有其他方面都发生了变化:有偿工作的形式发生了变化,最重要的是,随着不稳定性的出现,人们与工作的连续性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不稳定性这一概念源自自治主义思想。但是,不稳定的劳动意味着什么呢?当然,这首先是一个法律类型的问题,工人与雇主之间的关系不再具有连续性,工人的处境极其脆弱,工人之间的团结受到侵蚀和瓦解。
此外,关于当代的相关性问题,在分析层面上,工人主义的分析在深层次上仍然成立,但在政治层面上却不成立。工人主义的基础是,在工厂里,我们可以指出一种团结的政治力量。但这种政治力量已不复存在。工作的主体性已经被不稳定性所摧毁。
法国正在发生的事情非常有趣。但是,法国有一种政治传统,除了劳资关系外,它还能使另一种团结形式发挥作用,那就是政治团结。
但是,总体而言,不稳定性破坏了劳动的自主主体性的条件。
我们应该问:是否有可能重建劳工运动?
现在,答案必须是“不”,条件还不成熟。
AG:那么休闲呢,它在你所描述的价值生产的机器中表现如何呢?休闲在今天的地位如何?
弗兰科·贝拉尔迪:我们需要问一问休闲是否仍然存在。一方面,我们可以说,闲暇大大增加了,因为我们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符号交换上,后者是闲暇的一个条件。
但是,这并不是说闲暇增加了,因为我们是在我们无法自主决定的情况下生产符号的,其目的不是休闲,而是生产,即工资。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由时间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的时间都被置于为了价值积累而进行的符号生产的条件之下。数字化带来了自主性丧失的悖论。
休闲已成为一种环氛围维度,它被价值生产所吞噬。
我们也许会想到由瑞安航空和 Airbnb 等平台促成的大众旅游。显然,这扩大了大众旅游的可能性,使人们能够参观城市等等。但是,它难道不是一种新的致富形式,或毋宁说,难道不是一种补充劳动吗?它使某些国家的经济繁荣,而人民的生活质量下降。
AG:然而,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乌托邦是,数字化最终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自由时间,甚至把我们从工作中解放出来。
弗兰科·贝拉尔迪:在马克思著名的《关于机器的片断》(我认为这是马克思所有著作中最重要的一篇)中,他使用了英文 的“general intellect”这一表述,将知识视为从雇佣劳动中解放出来的一个因素。当然,这个关于机器的片段是意大利的工人思想的基本文本之一。但是,这里存在着马克思无法想象的含混性。
诚然,知识将人们从工作的负担中解放出来,但是,问题是:谁来管理那种能够使得将劳动转化为符号活动成为可能的技术资源?
答案是:资本。
在资本主义的支配下,符号劳动和技术资源不是作为解放的因素发挥作用,而是作为创造新工作的方式发挥作用。
陷阱在哪里呢?我认为是资本主义产生的期望,即不断扩张的期望。资本的扩张、生产的扩张、消费的扩张,使得我们无法体验时间的乐趣。我们不断被迫认为,我们活着的时间应该用来积累:积累价值、积累资本,但是,也用来积累消费,用来消费更多。
消费主义并不是资本主义历史上的边缘现象,它迫使我们不断重新进入雇佣关系中的雇佣依赖关系。技术进步将我们从工作中解放出来;问题是,与此同时,在资本主义的支配下,技术进步不断创造出新的需求、新的工作形式。
我认为,工人主义从未思考过的概念是节俭。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政治问题是“提高工资和减少工作”。这就产生了工人想要越来越多的想法。想要越来越多、想要一切意味着什么?我们并不需要一切。
我们缺乏的是对消费的真正批判……
AG:工会运动似乎还没有理解……
弗兰科·贝拉尔迪:的确没有。我记得 20 世纪 70 年代关于消费的讨论。意大利工人主义驳斥了对消费的批判。为什么呢?因为它认为工人想要更多消费是对的。
但是,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观点超越了工会运动,超越了工人的直接斗争,是一种概念上的错误。我们忽略了有用性的问题。节俭看起来像一个宗教的、基督教的概念,因此它对工人主义思想没有吸引。